凜月()
在掖幽庭的冷炕上睡慣了,如今突然睡到這溫暖柔軟的大床上,溫凜月一時間竟有些不適應。
睡不著也不敢動,維持同一個姿勢僵硬地躺著。身上鞭傷密布,輕微動一下都會牽扯出劇烈的疼痛。
她睜著眼睛,想起了自己這半年的遭遇——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從世家千金跌落泥裏。原以為會在掖幽庭當一輩子的罪奴,卻不曾想被季書閑救出,眼看著即將成為裕王妃。
普通人一輩子都經曆不到的事情,她在這短短半年竟通通都經曆了一遭,就跟做夢似的,雲裏霧裏。
對於接下去要麵對的生活,她的內心充滿了不安。
季書閑是誰?是王爺,是北境戰神,是父親的摯交好友,是年長她一輪的長輩。她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他居然變成了自己的夫君。
小季叔叔突然變成了夫君,這都什麼事啊!
溫凜月光想想都覺得有些頭皮發麻。往後還要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得多尷尬啊!
直到王府外遠遠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響,溫凜月才慢慢睡了過去。
那一晚睡得極不安穩,噩夢不斷。
她又夢到了六月初六那天一早,她在宮中陪公主上課。課上到一半,勤政殿的小太監在高升的默許下給她報信,說父親出事了。
她火急火燎趕回府裏,見到一大隊禁軍奉旨搜查尚書府,現場一片混亂,那些禁軍個個凶神惡煞的。
禁軍將尚書府翻了個底朝天,然後在父親的書房裏搜出了兩大箱黃金。
禁軍統領蕭疏麵無表情,厲聲道:“帶走!”
父親在那時想必已經預料到了一些事情,他出奇的平靜,沒有做出任何反抗,任由禁軍將他戴上鐐銬。
溫凜月緊緊抱住父親的腿,大聲哭喊:“爹,他們憑什麼抓你?阿月害怕!”
父親在最後一刻告訴她:“阿月別怕,若是為父這次出不來了,你就去找裕王爺,他定會護你周全的。”
那是她見父親的最後一麵。
當天父親便被關進了大理寺天牢。而溫家全府也下了大獄。
沒過幾日,溫家上下一百多口問斬於西市。當時溫凜月被關在掖幽庭幽暗,看不見光的密室裏,無法去送母親和祖母最後一程……
——
翌日一早,藍畫藍衣到點前來伺候溫凜月洗漱。兩人在門外敲了半天也不見動靜。
心下一慌,當即去尋季書閑。
彼時季書閑正在院中練劍,聽兩個丫鬟道明來意,當即丟下佩劍,拔腿去了繁蕪院。
破門而入,床上溫凜月睡得死沉,毫無知覺。
“阿月,醒醒!”
“阿月,快醒醒!”
季書閑一連喊了好幾聲,人都不見醒。伸手去探小妮子的額頭,右手手掌輕輕碰到,感受到一陣火熱,燙得厲害。
他濃眉緊蹙,揚聲吩咐:“長青,去請和太醫,王妃病了!”
裴長青從前院跑進臥房,焦急萬分,“好端端的,阿月姐姐怎會病了?”
季書閑低頭瞧著少女虛白的臉色,想起她昨晚晚膳時的狀態,或許是一早就有症狀,隻不過是他昨日忽視罷了。
他冷聲說:“先去請和太醫。”
裴長青不敢耽擱,縱身一躍,立刻沒了身影。
溫凜月已經燒糊塗了,抓著季書閑的手囈語不斷,“爹,您別走,阿月害怕!”
“娘,您在哪兒?阿月找不到您了,您快出來!”
“小季叔叔,快替阿月打壞人!”
季書閑:“……”
溫凜月喊了一堆人的名字,最後竟連張嬤嬤都喊了出來。
她晃著季書閑的手臂,奶聲奶氣地說:“張嬤嬤,你給阿月講故事好不好呀?”
季書閑沒想到小妮子竟還惦記著張嬤嬤。
張嬤嬤是府裏的老人,跟梁叔一樣,大半輩子都在王府裏操持。她是季書閑生母和貴妃的奶娘,打小就貼身伺候和貴妃,並陪著她入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