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注視著那抹娉婷的水藍色衣角消失在視線中,季書閑才緩緩收回目光。
身體忽然撤了力,整個人虛靠住椅背,覺得有些累。
像是有一根看不見的繩索在操控著他的腦子,思緒不由自主地往前拽了拽。
六月初六,當地土人因為一樁奪妻案和惠安城府台起了衝突,雙方吵得不可開交。土人一怒之下,放火燒了大半個惠安城。
北境一帶常年缺雨,今年入夏以來更是滴雨未落,整個惠安城幹涸不已。儼然就是一堆幹燥的柴火。
火種一遭掉落柴火堆,一觸即燃,火勢愈演愈烈,惠安城內濃煙滾滾,火浪滔天,整片天都是黑的。
季書閑親自帶兵救火,撲了一天一夜。
他完全不知道,在幾千裏外的上京城,自己的摯友被誣陷貪墨隴西賑災款,鋃鐺入獄。
頭天上午入獄,到了第二天一早溫長河便被獄卒發現自戕於牢中,並留下一份認罪血書,對貪墨賑災款一事供認不諱。
僅僅一天一夜,天翻地覆。
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溫家被滿門抄斬,隻留下溫凜月一人,充入掖幽庭為奴。
等消息傳到北境,季書閑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的皇兄,那位萬人敬仰的明君親自為他設了這個局。
大靖自開國以來,便立有一則軍規——皇室中人擔任守邊將領,非聖召不得返京,否則以謀逆罪論處。
而皇帝就是在這裏等著他,他一旦返京,不管他多麼小心翼翼,他一定會被抓住。屆時就不止被沒收兵權那麼簡單了,不僅他會送命,他的一幹部下皆會遭受牽連。
阿月年歲尚小,又被溫家人保護得太好,從未接觸過軍營中人,並不知軍規。不是他不願回京,而是他回不去。
所以季書閑足足等了半年,等到皇帝耐心耗盡,親自召他回去。
雖然最終還是交出了兵權,但好歹是救出了阿月,保住了溫家唯一的血脈。
“王爺,夜深了當心著涼,回房歇息吧。”一個年過六旬的老者拿了一件外袍替季書閑披上。
這是裕王府的管家,大家夥都叫他梁叔。
季書閑從沉重思緒裏掙脫,身體因為久坐而變得僵硬。
他舒展幾下,伸手攏住外袍,緩緩開口:“讓廚房備點宵夜,怕阿月夜裏會餓。”
梁叔:“王爺放心,老奴都安排好了,必不會餓著王妃。”
想起那孩子,季書閑漆黑的瞳仁裏不禁溢出笑意,“以前府裏就長青一個孩子,粗糙點也就粗糙點。現在多出一個,又是女孩子,凡事總得細致點。”
梁叔:“老奴曉得的。”
“梁叔,一個小本王一輪的孩子,眼看著就要成為裕王妃了,你說這都是什麼事兒啊!”男人的言語裏流露出些許無奈。
梁叔:“王爺不必煩擾,姻緣天定,一切皆是天意。”
是啊,都是天意,造化弄人罷了!
季書源的深沉的目光轉向窗外,四角天空中,一輪彎月隱在薄薄的雲層後麵,稀疏的月光照亮庭院的一角。幾棵老樹孤寂地迎著寒風,落了一地的枯枝敗葉。
風卷起殘葉,飛旋打轉,滾了老遠老遠。
夜深人靜,寒意驟降。
他撫了撫發涼的手臂,好似呢喃低語:“梁叔,這天越來越冷了。”
梁叔順著主子的視線望出去,聲音沉緩有力,“王爺,凜冬忽至,咱們還是要盡早做打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