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月()
驟然一道猛力,溫月一陣踉蹌,雙腳根本站不穩,險些被來人整個撲倒在地。
肩背上的鞭傷受了外力,疼痛翻倍,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揍死對方。
哪個殺千刀這麼不長眼,轉挑她傷口處撞?
溫月定睛細看,看清少年隱在火光下清秀稚氣的小臉,即刻驚訝萬分,“長青,你怎麼來了?”
見到裴長青她才敢真正確定救她出掖幽庭的果然是季書閑。
裴長青眉飛色舞,“當然是接你回家啦!”
“回家?”短短半年,溫月對“回家”這個詞已然無比陌生,讀出時唇舌艱澀,咬字含糊。
她還有家嗎?
裴長青:“王爺說以後裕王府就是你的家。”
“阿月姐姐,快上車!”他激動地將溫月架上馬車,朝車夫老丁說:“丁老頭,趕緊回府,王爺還在等著。”
老丁牽緊韁繩,“坐穩了!”
“駕!”駿馬奔馳,車輪子滾滾向前。
馬車晃晃悠悠駛去了長興街,最終在一座恢弘氣派的宅子前停下。
裕王府溫月並不陌生,小時候父親便時常帶她入府拜訪。兩個棋迷一碰麵就開始切磋棋藝。她一個小孩子便四處在府裏尋樂子。這座宅子裏的角角落落她都鑽過好多遍。
隻不過後麵她年長了,不便時常外出,裕王府就來得少了。
倒是沒想到如今再來時會是這副光景。父親不在了,她的家也沒了。
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阿月姐姐,你快垮火盆,梁叔說這個去晦氣的。”耳旁是少年輕快的嗓音,稚氣未脫。
溫月低頭,果然瞧見了門口的一隻大火盆,炭火燒得旺盛,火光彤彤,映著門口的兩隻石獅子,莊嚴肅穆。
她提起裙擺,穩穩跨過去。
進了宅子,裴長青招來兩個丫鬟,向溫月介紹:“阿月姐姐,這是藍畫和藍衣,王爺交代過了,以後就由她倆伺候你。”
兩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發飾和衣著都一樣,一個圓臉,一個方臉,朝著溫月恭敬道:“奴婢參見王妃。”
溫月:“……”
溫月被嚇了一大跳,連連擺手,“我可不是王妃,你們別亂叫。”
裴長青訓斥一聲:“瞎叫什麼,先叫溫小姐。”
心裏想的卻是:這麼早就叫王妃,一點驚喜都沒有。
兩名丫鬟立即改口:“見過溫小姐。”
裴長青:“阿月姐姐,先讓藍畫和藍衣帶你去安置,洗個澡,換身幹淨衣裳,王爺等你用膳。”
兩個姑娘將溫月帶去了繁蕪院,這是王府除了季書閑住的碧落院第二大的院子。
前院植了兩棵健碩挺拔的石榴樹。寒冬臘月,尋不見往日蔥蘢綠意。積雪壓著光禿禿的枝丫,幾片枯黃的葉子在寒風中瑟瑟搖曳,說不出的冷清頹敗。
溫月見識過這兩棵石榴樹開花的樣子,滿樹火紅,彤彤如烈日。也見過石榴樹結果的樣子,成串成串懸於枝頭,碰到產量足的年份,險些會壓斷樹梢。
她甚至打過這些石榴的主意。
可惜這是觀賞性石榴,果實酸澀堅硬,不能食用。
還是兒時溫月常住的那間屋子。裏麵的陳設還是過去的老樣子,這麼多年從未變過。
小時候,父親總愛拉著季書閑切磋棋藝,兩個棋迷一擺上棋盤就停不下來。小溫月總是被迫歇在裕王府。
她怕黑,不敢一個人睡,季書閑就派府裏的張嬤嬤陪她一起睡。張嬤嬤會哄她,會給她將好多好多小故事,就跟娘親一樣。她那會兒特別喜歡張嬤嬤。
溫月立在門口,想起了故人,不由多問了一句:“張嬤嬤還在府裏做事嗎?”
“張嬤嬤?”圓臉丫頭藍畫一臉茫然,“咱們府裏沒有張嬤嬤呀!倒是有個崔嬤嬤,管廚房的。”
方臉藍衣接話道:“小姐您是記岔了吧?”
藍畫和藍衣都是前兩年剛進的裕王府,自然是不知道張嬤嬤的。看來張嬤嬤早就離開了王府。
溫月笑了笑,“是我記岔了。”
一腳踏進去,鼻尖盈滿淡淡的沉木香,清冽幹淨。目光四下流轉,看到熟悉的桌案和櫥櫃,每一件都打著時光的烙印,溫月不禁鼻頭泛酸,眼角澀澀的,滿腹複雜情緒積聚。
下人們早就備好了熱水。淨室裏水汽彌漫,騰騰霧繞,宛若仙境。
無數顏色鮮綠的柚子葉飄在浴桶裏,像是鯉魚吐出的一個個綠泡泡。溫月怔怔地望著,心頭不免湧上幾分暖流。
她也並非一無所有,總還是有人盼著她好的。
她解了衣裳,忍著疼痛,整個人沒入熱水中。
——
兩個丫鬟為溫月備好了衣裳。一件水藍色如意紋緞裙,裙身上的紋繡簡約精致,細看之下才認出是幾朵素雅的並蒂海棠。
穿戴整齊後,她推開房門,揚起聲線,“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