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繁雲逃跑之前, 李聞寂就將紫微垣星圖裏的一顆星子放到了他的身上,這半月來,他看著那顆星星的影子在紫微垣星圖上輾轉多地, 直到昨天,他才終於確定繁雲已經回到了非天殿。
黎雲州的海拔很高, 這裏的雪山終年不化, 高山上五色經幡在凜風中被吹得不停晃動, 在這片雲山霧靄裏,它們似乎就是唯一鮮亮的顏色。
薑照一手裏抱著個便攜式的小吸氧罐,歪著頭看向窗外, 顏色濃烈的經幡上是密密麻麻的經文,也許這裏的風,都知道這裏的人們在信奉著什麼。
山上隨處可見毛發深長的犛牛,偶爾也能看見搖晃著尾巴, 在低頭吃草的馬,綿延的草地盡頭, 是在濃霧裏半隱半現的雪山。
“還好嗎?”
她忽然聽到他的聲音。
回過頭, 薑照一看向他的側臉,“我已經吃了好幾天的紅景天了, 再說之前我去過千戶寨, 也去過嫦娥山了, 我已經習慣了。”
但黎雲州的海拔比千戶寨、熹州還要高上許多,他們這次要去的瑤池雪山海拔更高。
瑤池雪山之所以名為“瑤池”, 是因為在傳說裏, 那裏是凡間距離上界的九重宮闕, 瑤池仙台最為接近的地方。
抵達鎮上時, 天色已經黑透。
薑照一有點輕微的頭暈, 這裏的酒店裏都配備有吸氧的設備,李聞寂將氧氣管替她戴上,卻見她半睜著眼睛,盯著他看。
“既然難受,就睡一會兒。”他坐在床沿,或是見到兩縷碎發遮在她眼前,他便不自禁地伸手替她輕輕拂開。
“你不會自己走吧?”
她的手指捏著他的衣袖,有點不安。
李聞寂搖頭,“不會。”
“如果我要丟下你,在竹宣我就會那麼做。”
畢竟如果隻是短期之內的分離,她的性命也不會受到威脅。
他竟也耐心地同她解釋,“將你留在我身邊才最穩妥,但賀予星他們不一樣,他們不跟著來,那些外麵的精怪礙於地火也不敢將他們怎麼樣,但如果到了非天殿,情況就不一樣了。”
趙三春在賀予星身邊,檀棋又頗為聰明,他們三人要躲過那些非天殿的門徒劫殺也不難。
那些人最大的目標還是他,而大半個非天殿都知道薑照一是他的妻子,他和她之間又被祝融藤牽連著,她隻有跟在他身邊才最安全。
何況,非天殿裏還有個山衣,也會護她周全。
休息了一晚,薑照一的高原反應已經好了很多,早上李聞寂將在鎮上買的厚衣服才幫她穿上,趁他替她拉拉鏈的工夫,薑照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這一身厚厚的棉服,“李聞寂,你不覺得我這樣子看起來很像一個很大很大的麵包嗎?”
他替她拉上衣服的拉鏈之後,聞聲便站直身體打量她,眼眸微彎,他複而拿來紅色的毛線圍巾繞在她頸間,幾乎擋住了她半張臉,才說,“不像。”
“你騙人。”
薑照一自己扯了一下圍巾,她勉強低頭發現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腳了。
“走吧。”
李聞寂牽起她的手。
——
寒霧層層漂浮著落在此間,清晨的朝陽散柔和的金色光芒,穿插在散漫的霧氣裏,戴著幕笠的年輕女人騎在馬上,忽見前麵的濃霧裏有一道影子。
“大人,是繁雲。”站在她身邊的年輕男人認出了那道影子。
女人的麵容在幕笠之下並看不真切,但她的聲音卻仍透露出幾分驚詫,“他竟然能從李聞寂的手裏逃脫?”
這顯然已經出乎了她的意料,她隨即偏頭,看向身邊人,“你先走,不要被他發現。”
“是。”
朝雁低頭應了一聲,轉身匆匆離開。
繁雲猛烈地咳嗽著,拄著一根拐杖正往前走,卻聽馬蹄聲越來越近,他不由回頭,正見那馬上身形纖瘦,戴著幕笠的身影。
他雙眼一亮,忙喊,“山衣!”
“繁雲大人怎麼成了這副模樣?”馬蹄停駐,山衣在馬上,居高臨下般打量著這個臉色蒼白,精神萎靡的男人。
“還不是那個李聞寂!”
繁雲有點支撐不住了,他喘著氣,忙道,“山衣,你在前麵有個茅草屋對吧?能不能先讓我歇一下,我那外頭的門徒是不被允許來這裏的,可我受了重傷,躲躲藏藏調理了半個月才跑回來,這一頓好走,實在太累了……我聽說,殿主要回來了?”
“嗯。”
聽他提起殿主,女人輕應一聲,隨即一扯韁繩,“繁雲大人自己跟上來吧。”
“山衣!你這個婆娘還真自己走啊?”
繁雲看她策馬飛馳的背影,被氣得一陣猛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