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 薑照一總覺得李聞寂有點奇怪,卻又總說不上來,他究竟奇怪在哪裏。
夏日的陽光耀眼, 她靜默地看著坐在陽台上的那道身影,他手裏明明握著一本書, 但他垂著眼睛, 手指卻很久沒有翻動書頁了。
即便是在炎熱的夏, 他麵前的桌上也常有一盞燒了細碳的風爐,風爐上是還未煮沸的茶壺。
上頭是不斷散出的熱煙,下麵燒紅的炭火在這樣的夏天就顯得要更加熾熱, 他的側臉在氤氳的熱煙裏,卻仍透著些冷感。
如同冬日難融的雪,眉眼總是凜冽的。
“你老看著先生做什麼啊照一姐姐,”賀予星來時, 便見陽台上穿著一身淺色衣裳的李聞寂在垂眸出神,而房間裏的薑照一也在看著他的側影發呆, 他不由湊近她, 衝她擠眼睛,“他又不會跑, 也不用一直盯著吧。”
薑照一被他這番揶揄的話弄得有點臉熱, 她把腦袋一歪, “我去喂朏朏了。”
賀予星見她跑出去,再回頭看向陽台上的李聞寂時, 便端正了些神情, 走過去喚了聲, “先生。”
“繁雲的下落我已經找到, 現在也到了我們該分道揚鑣的時候了。”
李聞寂回過神, 抬眼看見他,便道。
賀予星乍一聽他這話,他先是有些發愣,隨後才開口,“先生……是不需要我們了?”
“坐。”
李聞寂輕抬下頜,示意他。
賀予星抿著唇,在桌案對麵坐了下來,那熱煙繚繞,如同被風層層吹散的雲霧。
“彌羅已經死了,你和趙三春的目的都已經達到,至於朝雁,”李聞寂提及這個人,他的聲線仍舊冷淡平靜,“這次我會殺了他。”
“先生,之前在映霞林,繁雲逃跑您卻一點兒也不著急,您是不是故意讓他逃走的?您在他身上放了東西對嗎?”賀予星在這麼一會兒沉默的時間裏,仿佛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您,是找到非天殿在哪兒了對嗎?可您要去非天殿,我們也可以繼續跟著您啊!”
“賀予星,你是凡人。”
李聞寂沒有否認,卻也什麼都沒多說,隻是提醒他。
“可是先生,照一姐姐也是凡人啊!”賀予星到底還是個少年,此刻顯得有些激動。
李聞寂忽而聽他提及薑照一,他的視線下落,停留在麵前的茶盞裏,茶湯色澤極好,在這般強烈的光線下還泛著金黃的顏色。
“她是我的妻子,無論我在哪兒,都是要帶著她的。”
“那我和三春叔呢先生?我們跟著您走了這麼長一段路,在您心裏,我們還是不重要的過路人嗎?”
賀予星一時激動,卻又驟然一頓,他恍惚之間想起來,坐在他對麵的,是一位年輕的神明,於是他沉默幾秒,又問,“還是說,在先生眼中,凡世眾生都是一樣的過客?”
“你隻知道我是神,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本就不是上界的神?”相比起少年的激憤,李聞寂就好像從來都是這樣的冷靜。
“不是上界的神?”
賀予星愣住了,半晌才知道開口,“那您是……”
“非天。”
這簡短兩字落在賀予星的耳畔,便如雷聲轟鳴一般,他滿臉震驚,仿佛也是在這一瞬,許多事如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腦海裏輪回,他猜想過很多個李聞寂的身份,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就是被供奉在非天殿裏的地獄之神——非天。
那位在傳聞中背叛上界,化去所有本源之息,將蜀中變作妖魔福地的修羅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