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笑容嘲諷地盯著我:“說那麼多做什麼?還不都是因為那個小子。”
我很理智:“我是就事論事,你別偷換概念。”
他表情冷漠:“韓貝貝是遲軒的女朋友,他女朋友如今不知道流了誰的產,你怕他知道了不開心,所以你就找我來發火——是這個意思不是,喬諾?”
我心尖一跳。錯的明明是他,怎麼反倒是我被指責?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我居然沒來由地被他噎得無話可說。
我是因為怕遲軒不開心,所以才來找蘇亦麻煩的……嗎?
我真的隻是就事論事啊……
見我張口結舌,蘇亦一臉洞若觀火的神色,他看著我冷笑。
“喬諾,真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傻。是誰告訴你,我要把韓貝貝搶回來了的?又是誰告訴你,遲軒之所以會去找你,是因為被我指使的?”
蘇亦的表情太過嘲諷和不屑,以至於我不由得有些動搖了先前的想法,可是轉念一想,想到了何嘉言給我打的那個電話,頓時堅定了心思,我張口反駁他:“可你帶韓貝貝去流產,這件事情,總沒錯吧?我還是覺得不會那麼巧,你、你肯定有在遲軒不在的時候聯係了她。”
“嗬——”蘇亦冷笑一聲,“我要聯係韓貝貝,憑什麼需要經過遲軒的允許?”
我怒:“遲軒是她的男朋友!”
蘇亦看我一眼,突然笑了。
他放下先前一直抱在胸前的雙臂,臉上的怒意稍稍褪了些,卻變成了一副漫不經心和譏笑調侃的神情:“江喬諾,你這樣是不是就叫做關心則亂了?你對遲軒的事情究竟知道了多少,就敢這麼沒心沒肺地跑出來為他打抱不平?”
“我聽不懂你在胡說些什麼。”我不自覺地皺了皺眉毛,“張口閉口就是什麼了不了解遲軒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亦用兩根手指旋轉把玩著手機,一臉瞧好戲的表情,他瞅著我:“看,就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吧。”
他的嘴角一扯,嘲諷的意味頓時就更加濃了:“懵懂無知,居然還敢演什麼伸張正義的橋段,果然這些年來,你的智商還是沒有絲毫長進啊。”
正嚴肅著,突然被他調侃著罵,我惱羞成怒地朝他壓低聲音吼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哪來那麼多廢話!”
“我偏不說。”他緩緩地倚向靠背,兩根修長的手指繼續做著旋轉手機的動作,臉上更是一副優哉遊哉的神情,挑釁極了地看著我,“敢因為一個沒認識多久的小子,就朝我發火,江喬諾,你不會是……”說到這裏,他大喘氣似的猛地頓住,那雙眼睛裏蘊了幾分笑,像是X光似的掃射著我,直到把我看得幾乎要後背發涼了,這才一字一頓地,繼續往下說,“愛上他了吧?”
心跳,在那一瞬間忽然亂了節奏,天曉得我到底是怎麼了,一張臉騰地燒得厲害,就連擱在桌上的手指指尖,都跟著一起顫起來了。
“關你屁事!”幾秒鍾後,我的神智終於回轉,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與此同時,更是怒不可遏地起了身。
我的動靜太大,居然引得鄰桌的人紛紛側目。
“當然不關我的事。”蘇亦伸手過來,按住我的手臂,示意我坐下,息事寧人般地朝我笑了笑,然後高深莫測似的說了句,“有疑惑,不如回去問遲軒,我不跟你吵。”
已經被人側目而視了,我確實沒法在這兒繼續待下去,憤憤然甩開了他的手,剛轉身,就聽見蘇亦閑閑地說:“給你通風報信的,不會是何嘉言吧?說起來,你們倆的事,我前幾天也碰巧知道了哦,有空記得找我交代一下。”
我恨恨咬牙,臨別一眼恨不能以目光將他淩遲,憑什麼跟你交代啊,渾蛋!
回到家,我就直撲遲軒房間,麵色陰晴不定地問他:“你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
遲軒房間裏的東西幾乎被搬空了,就剩了一條凳子,而此時此刻,他正坐在那條孤零零的凳子上打電話。
見我衝進來,他轉過臉,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旁若無人般地繼續對著自己的手機說:“對,其他的都不用,電腦和書包幫我送過來就好。嗯,一會兒見。”
我聽得有些迷糊,瞬間忘了方才的事,怔怔地看著他:“你……要搬回來?”
他掛了手機,從凳子上起了身,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拖住我胳膊,一句話都沒說就往外走。
“要出去?”
我不由得皺起了眉毛,不是要等人來著?
一路把我拖到了電梯口,遲軒才終於舍得開了尊口:“去買衣服。”
“嗯?”
我以呆滯的表情,表示我沒有聽懂。
他朝我瞥了一眼,卻一個字都沒有說,直接抬腿就邁進了電梯。
接下來,出了電梯,出了小區,打了車,到了附近最奢華的購物商城,遲軒自始至終都沒再跟我說半句話。
他手長腳長,輕易地就將我甩在身後。追他著實把我累得不行,又走了幾步,我就實在沒多少力氣了,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幾眼,我幹脆利落地決定——老娘不伺候了!
精品購物樓層裏,來往的人並不算多,我一邊彎下腰,用手撐著兩條腿直喘氣,一邊暗暗罵著,明明是他拽著我出來買什麼衣服的,這會兒卻又擺出一副恨不得要立刻甩掉我的姿態,他到底是在鬧什麼別扭?
眼看著幾乎要走到這一樓層盡頭的時候,大少爺終於轉身進了一家店麵,我忍不住嗤了一聲:“愛買什麼買什麼,總之別想再耍猴似的領著我!”
掏出手機劈劈啪啪地摁了這幾個字,我幹脆利落地關了機。
接著我便氣哄哄地下了旋轉電梯,在看到DQ的招牌時,果斷地將一肚子的怨念統統化作了食欲。
等到吃第二份DQ冰激淩的時候,我哼了一聲:“幹嗎為了他關機啊,沒準兒別人也要找我呢!”
撇著嘴巴打開手機,明明理智提醒著自己,不要去管他到底有沒有給我發短信,可是眼睛卻忍不住往屏幕上瞟。
安靜得很。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一直安靜得很。
他根本就沒管我去哪兒了。
臭小子!
等到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居然已經殺到男裝所在的五樓去了。我巡視了一周,也沒有發現我們家陰晴不定的那位的影子,隻好拿出手機撥他的號碼。
“嘟——嘟——”
等待電話被接通,實在是一件令人火上澆油的事情,我正要掛斷,肩膀居然被人從身後一把攬住了。
非禮?我先是一愣,轉瞬大驚失色,下一秒條件反射般地做出了屈膝向後的防備動作。
抬起的腳,踹上了身後那人的小腿,耳邊傳來一聲悶哼,然後就是一道慍怒的嗓音:“不是不管我了嗎,回來做什麼?”
是遲軒。
我立刻就觸了電似的掙開他的束縛,猛地轉過身去,瞪著他:“該生氣的是我才對吧?拖我出來一起逛街的人,是你,巴不得甩開我的人,也是你——你到底在別扭什麼,我們出門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
遲軒的眼神依舊冰冷,他往我身邊又邁了一步,微微低了頭,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咄咄逼人地盯著我:“我剛走,你就把房間裏的家具全扔光了,就這麼不希望再見到我?”
被他那麼近距離地俯視著,我呆了一下,反駁的話脫口而出:“明明是你不要我了!”
“我不要你?”他的目光凝在我的臉上,眉尖一蹙,聲音突然間就從冰冷漠然變成了咬牙切齒,“和何嘉言那個渾蛋曖昧不清的人,好像是你吧?!”
我又是一呆。回過神來,我揚聲就朝他喊了回去:“關何嘉言什麼事?你別轉移話題!”
遲軒的黑瞳明顯一縮,就連聲音都像淬了冰水似的:“曾經喜歡他四年的那個人,難道不是你?在醫院裏接他電話的那個人,也不是你嗎?”
他的第二句話,讓我呼吸都幾乎屏住了。
下一秒,我回過神來,避重就輕地朝他喊回去:“你不也知道,那都是曾經!”
遲軒麵沉如水,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裏像是著了火,明明亮得嚇人,嘴唇卻緊緊抿住了。
我盯著他看了幾眼,想到蘇亦對我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我繃緊了一張臉。
“你搬出去的事,韓貝貝的事,還有今天這麼莫名其妙就發火的事,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樓層裏來往的人並不算多,但終歸還是有人側目而視的,遲軒的臉龐漸漸有了泛紅的跡象,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拽著手拖離了當地。
一路被他不由分說地拖到了大廈外麵,還沒站穩,他就甩了我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我踉蹌了一下,然後實在是忍無可忍了:“遲軒!”一開口,聲音裏居然帶了哭腔。
大約是察覺到了什麼,遲軒沒回頭,步子卻是頓了一下。
我強壓著湧到了眼眶裏的澀意,對著他的背影,苦笑著說:“我們一定要這樣,對嗎?”
“敵對、戒備、吵架,從最開始認識,直到現在……我們之間的關係,就一直在進行著這樣的無聊循環吧?你可以朝我凶,可以惱恨我,可以嫌我吵、嫌我囉唆、嫌我管得多——你可以一直都像最開始那樣,不冷不熱地對待我。”
也許連老天爺都覺得我苦逼吧,居然在這個時候湊熱鬧,下起雨來了。十月天的秋雨,打在臉上並不冷,但是在這個時候從天而至,多多少少,總是會影響人的心情。
雨滴沿著額頭滑了下來,我抹了一把臉,嘴角的苦笑瞬間更加濃鬱了些。
“還是恨著我的吧。你媽媽的事……不可能完全不介意的吧——所以,我管你,是我錯,我不管你,照樣是我錯。你以前,還隻是不肯給我好臉色,如今是怎樣?你連看都懶得看我。我、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
他一直都沒有回頭,我說到這裏的時候,他挺直的脊背,好像僵了一下。
“我知道,”說到這裏,我有些狼狽地閉了閉眼,“我知道說對不起什麼的,實在太無聊了,可是……可是我能夠做到的,好像確實不多。有句話,說了,恐怕會被你嘲笑的吧。你大概不會相信,如果可以……我真想把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東西,全部都送給你——如果,這樣,我的歉疚就可以稍微減輕一些的話。”
雨越下越大,先前還風和日麗的天空,幾乎是瞬間就黑了下來,我的眼睛很酸,胸腔裏的某個地方,也是鈍鈍的。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確實沒必要再互相猜來猜去了,我吸了一口氣,朝那個一直背對著我的人走了過去。
“遲軒。”我嗓音低低地、咕噥一般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許是這場雨的關係,先前激動憤怒的情緒,終於略略平複了些,我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卻依舊沒能把心底那股子悲涼壓下去。
走近了,我和他並肩站著,卻沒敢看他,隻輕輕地、自嘲般地笑了一下:“遲軒你,是怎麼都不會……對我徹底解開心結的吧?”
哪怕,在相處了許久之後,你對待我的態度,漸漸地有了些軟化;哪怕,在相處了許久之後,你終於不再那麼深惡痛絕地躲著我了;哪怕,你偶爾會朝我笑,會和我鬧,會一見到我和別的男生稍有親昵,就奓毛;哪怕……你對我說過,“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樣的人啊”這種話。
可是終究,還是介意的吧。
所以,我可以很關心你,很在意你,很希望你每時每刻都開心,很害怕你會被任何人傷害到,而那個“任何人”裏,也包括我自己。
哪怕,我可以為你每一個情緒都感同身受著,可是……可是我依舊,依舊不敢允許自己喜歡上你。
因為,是我欠你的。
雨越下越大,不止頭發,就連渾身都被徹底淋濕了,而在我走神的這自始至終,遲軒一直以側臉對著我,也沒說話。
我輕輕地扯了扯嘴角,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輕飄飄地從唇齒間溢了出來,消散在雨聲之中。
我聽見,自己用裹著幾分失落的聲音,微笑著說:“雨下大了,回家吧。”
回家吧。
然後,一切恢複到最初,最初你住進來的時候那個樣子,就好了。
不要再時而對我柔情軟語,時而冰冷無情了。
不要再一會兒灌我迷魂湯,一會兒喂我斷腸散了。
我已經為了你,連自己的情緒都控製不住了。我已經為了你,連事實都沒有分辨清楚,就去找蘇亦發飆了。我已經為了你,傻兮兮地哭了好幾次了。
我已經……已經……
明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控製不住地……
喜歡上你了。
睫毛被雨淋得好沉好沉,幾乎要睜不開眼了,被雨水打濕了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實在不舒服極了,我想要快些走到前麵去,我想要攔一輛出租車,可是兩條腿卻不聽使喚似的,怎麼也挪不動。
我閉了一下眼,又走了一步,然後,胳膊被人從身後拽住了。
漫天的冰涼雨絲裏,那道我熟悉至極的聲音,在我身後清晰凜冽地響了起來:“因為……”
他低沉,卻落寞地說:“因為,你以前喜歡的那個人……也姓何。”
遲軒講的那個故事,特別特別像我自從十八歲成年以來,一直嗤之以鼻的八點檔電視劇。
情婦,豪門,私生子。
狐狸精,家族戰,狗血糾葛得要死。
如果不是遲媽媽當初猛打方向盤,主動把自己置放到了極其危險的境地,如果不是那一幕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絕對不能相信,遲軒一臉冰冷,講述出來的這個故事。
遲媽媽年輕時是個美人兒——這點毋庸置疑。而既然是美人兒,追求者自然多如過江之鯽。
和遲軒口中所說的那個嗜酒、抑鬱且用大麻來麻痹神經的妖嬈女人完全不同,遲媽媽在年輕時,並非這個樣子。
她有一張精致秀麗的麵孔,是他們學院那一屆的院花。追她的人極多,可她心高氣傲,對誰都不屑一顧,好像不會喜歡上任何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