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如有來生,願魯且愚(1 / 3)

Chapter9 如有來生,願魯且愚

蘇亦的話,無異於一枚炸彈,而且殺傷力極大。

何嘉言給我打電話的本意,自然是要提醒我,我被人騙了。

他以為我會傷心,但我沒有,因為我和蘇亦的男女朋友關係,隻不過是假裝的。

可是現在蘇亦告訴我,被騙的那個人,是遲軒,不是我。我瞬間就不能接受了。

天曉得,我是不是這幾天掛點滴掛得太多了,我居然理所當然地覺得,別人騙我,可以,但騙遲軒,就絕對不允許。

我懷疑,那些鹽水也許不隻是隨著針管進入我的血管裏了,我可能是連腦子也一並進水了。

那一晚,我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夜,一直都睜著眼。我眼睜睜地看著窗外的天幕,看著它由黑魆魆一片,漸漸發白。

那一晚上,我都在想,沒錯,我曾經說過的,我說,我會好好照顧遲軒,永遠照顧他。

韓貝貝的這件事情,雖然我目前還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那就是,肯定會傷害到他。

我得幫他解決了。

等到天徹底亮了,我媽起床了,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洗漱,而是衝過來問我:“昨天晚上,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沒怎麼,現在什麼都不確定,我什麼都不能隨便說。

我抬起頭,看了一眼懸掛在移動柱子上麵的點滴瓶,說:“媽,我好多了,我想回北京了。”

胃穿孔是一個並不算小的病,如我媽所說,它來得急、來得猛的時候,確實有可能會要了人的命。

可是我都在這裏躺了好幾天了,我估摸著,就算我這會兒在火車上顛簸一晚上,想來也不會要了我的命。

沒想到,我要回北京的提議,居然被遲軒給拒絕了。

他從外麵走進來,手裏拿著的,該是給我買的奶茶。他沒看我,而是看著我媽,一臉認真地說:“她身體還沒好,經不起折騰的,阿姨還是再替我們請幾天假吧。”

這是自打昨天,他說完那句懦夫什麼的話之後,他第一次在我麵前說話。

我看了他一眼,他的側臉微微繃著,是不容拒絕的表情。

我媽看了看我,意思當然是詢問我的想法,我很堅決:“我今天必須回去。”

遲軒比我更堅決:“不可能。”

我媽很為難。

我盯著遲軒的臉,心底默默地想,笨蛋,你女朋友……也許真的做出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啊!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相由心生這麼一回事,可是沒準兒,在我這麼想著的時候,眼睛裏可能確實流露出了一些不該展現出來的神色。

因為遲軒略微怔了一下,然後他走上前來,把溫熱的奶茶遞到我的手裏。

他俯視著我說:“你顧好自己就好了,別的事都不要管。”

他說別的事,他說不要管,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我抬起眼,想從他的眼睛裏,或者臉上看到一些端倪,可是我剛抬起頭,他就轉了身,朝我媽走了過去。

“阿姨。”麵對我媽,他的聲音比麵對我時柔軟了許多,“您昨晚沒睡好吧?我在這兒守著,您回家吧。”

我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遲軒,然後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說:“我回家給你們做飯。”臨出病房門,又看了我一眼。

我當然知道她在看什麼。

我和遲軒的相處模式,確實比之前更古怪了。我們現在幾乎是不會對視,或者說,即便我看他,他都不會看我。

所以我看不出他眼睛裏的神色。

我心神不定地捧著那杯奶茶,直到它漸漸地涼了,然後我吸了一口氣,用下決斷的口吻,對坐在一旁的遲軒說:“我真的必須回去了。”

他頭都不抬,語氣是寸步不讓,和毋庸置疑的:“現在不謹慎些,以後可能會複發。”

他說的是胃穿孔,可我滿腦子裏想的,全部都是綠帽子的事情。我說:“現在不解決,也許會後悔一輩子的。”

他終於肯抬起臉看我。

我抓住機會,趕緊勸說:“我是說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須趕緊回去處理一下。”

他不說話。

我就繼續說:“你就沒要緊的事要回去嗎?咱們已經耽擱好多天了。”

他蹙眉,不由分說:“你在這邊,北京沒什麼可要緊的。”

我僵了一下。

他似乎自覺失言,迅速撇開了臉。

看著他猛然別開了的側臉,我心想,你女朋友呢……她、她也不要緊嗎?

可我不敢問。

我怕,我說錯話。

我和遲軒彼此都堅持著自己的看法,僵持的結果就是,我又在醫院裏待了三天,等醫生說情況確實穩定了,這才辦了出院手續,回了家。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求著我爸去買票。

我爸看了轉身回房的遲軒一眼,眼神有些複雜,然後回身去了書房,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兩張票。

他把票遞給我,歎了口氣:“小軒說你不能坐,這可是他昨天天還沒亮就去排隊,排了好久才買回來的。”

我接過票看了一眼,是兩張臥鋪,低下頭來,眼睛有些澀。

臨走之前,蘇亦的老媽張阿姨回來了。

見到我就是一頓拉拉扯扯地話家常,她那麼親熱,我隻好勉強壓下心中的焦急,禮貌地應付著。

我媽知道我著急,就沒多給張阿姨絮叨的機會,她直奔主題地說:“見到小亦的女朋友了?”

張阿姨抿著嘴唇直笑,一臉的滿意。

“見了見了,小姑娘不錯,愛說話,性格也活潑,就是……就是個子稍微嬌小了些。”

一聽這話,我正伸向果盤的手不自覺地頓了一下,與此同時,心中更是倏然一震。

韓貝貝少說也得一米六五往上了,雖說蘇亦確實身材有夠挺拔,可張阿姨這要求……也太高了點吧?

難道……蘇亦說的女朋友,真不是她?

那麼,流產……

我不敢往下麵想了。

那一天,我心事重重地跟著遲軒上了火車。

找好自己的床位坐下,第一件事,就是給蘇亦發短信。

可他很久都沒有回我。

我知道,是我那天晚上因為遲軒朝他怒吼的事情惹他生氣了。我盯著手機看了好半晌,卻無可奈何,隻好脫了鞋子,躺下了。

一路上,對鋪的遲軒安靜得很,一直在戴著耳機聽音樂。火車碾過鐵軌,轔轔作響,我漸漸地在輕微的顛簸中睡著了。

火車過了兩站後,我醒了,車窗外有燈光照進來,朦朧綽約,我睜開眼就看到,遲軒坐在床頭,腦袋抵著車窗,斜斜靠著。

他那雙漆黑的眼睛,正望著我。

許是沒料到我會突然醒過來,他一時躲閃不及,和我四目相對,頓時有些愣愣的。

我睡意蒙矓,之前的慌亂心情總算平靜了些,揉揉眼睛問他:“到哪兒了?”

遲軒側臉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眉眼深不見底,就在我想著,自己是不是剛睡醒看走神了的時候,聽見他答非所問地說了句:“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一起坐火車。”

我怔了一下。

以他這幾天看都不肯看我的架勢來看,他會主動跟我說這個,實在是很難得。

正是因為難得,所以我有些驚喜,就笑了笑,接著他的話說:“我也是啊。我在北京上了六年的學,每年要往返四次,可每一次,都是隻有我一個。”

遲軒垂著眼睫,沒說話。

我坐起身子,將臉頰貼在車窗上麵,許是外麵的燈光太朦朧,照得我有些心神怔忡,我喃喃地說:“我一直都有想過,要和別人一起坐一次火車。不是寒假,不是暑假,要青黃不接;不坐臥鋪,不坐動車,越慢越有感覺;去哪裏不重要,漫無目的就很好;白天晚上不重要,有風景就很好。甚至啊,旅途多枯燥、多無聊,都不重要……兩個人一起,就很好。”我近乎囈語一般地說著自己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話。

遲軒沒出聲,他一直在沉默。

上鋪的人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車廂裏關閉了燈光,影影綽綽。

我怔怔地想,這一次,算是我曾無比期望著的那種旅行……嗎?

火車顛簸,我又昏昏欲睡了,半睡半醒間,隱約聽到遲軒的聲音,低低的:“你最想去哪兒?”

即便是處於昏沉當中,我依舊怔了一怔,然後睜開眼,看了他一下,喃喃地說:“我啊……最想去看沙漠。奇怪吧?”

“怪?”他眉尖一蹙,似乎不解,然後垂下眼睫,嗓音有些輕地說,“敦煌嗎?”

“哎?”

“去看沙漠的話,”他低垂著眼睫,嗓音又輕又軟,低聲卻篤定地說,“是想要去敦煌吧。”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明明是詢問的表情,卻是篤定無比的語氣。

我看了他幾眼,突然覺得,原本有些燥熱的車廂裏,像是驟然之間,開了一樹又一樹的花。我的整個瞳孔,都在這一瞬間,亮起來了。

“對。”我莫名其妙地覺得開心,一邊笑,一邊點頭,“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敦煌。”

火車平穩而急速地往前行駛著,遲軒沒再說話,別開了臉去,看窗外了。我卻是在心底一遍遍地想著一句話:第一次。

第一次,有一個人覺得,我的夢想不奇怪,不匪夷所思,那種感覺,實在是……

太好了。

出火車站打車時,遲軒自然而然地拉開車門推我進去,然後緊跟著鑽了進來,看都不看我一眼,神色清冷地對著司機報了我家的地址。

見他一派自然而然的神色,我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想起他那時好時壞的心情,有句話明明到了嘴邊,卻硬是沒敢問。

剛剛折騰到自己的老窩,蘇亦終於接了我的電話,我說:“我回來了。我要見你。”

蘇亦在那邊不說話。

我看了一眼背對著我喝水的遲軒,放低了聲音:“求你了。”

蘇亦這才悶悶地說:“錦瑟年華。”

我說好,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才發現,遲軒坐在沙發上,正眉眼安靜地看著我,我跟魔怔了似的,脫口而出來了句;“我、我要去見一下蘇亦,他不知道我回來了。”

遲軒瞥我一眼,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臨出門,我最終放心不下,回頭對遲軒說了句:“我可能晚點兒回來,你要是餓了,記得叫外賣。”

“好。”

我又看了他一眼,其實我很想說……

很想說“你別亂跑”的。

可話到了嘴邊,我又覺得不妥,生生地給咽了下去。

我說“那我走了”,便拉開了門。

到了地方,見到蘇亦,我的第一句話就是:“韓貝貝怎麼樣了?”

蘇亦看我一眼,麵有譏誚之色:“你不是不信我嗎?”

“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在醫院躺著,胃穿孔,差點沒掛了。”我淡淡地說著,拉過一條高腳凳坐下,“求你了,別賣關子了。”

聽到我的話,他終於肯正正經經地看我一眼:“現在好了?”

我點點頭:“你見到她了嗎?”

蘇亦皺眉:“她怎麼可能願意見人。那天如果不是我恰好在醫院附近碰到她,怕是這件事她都不會讓我知道吧。”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看了蘇亦一眼,眼睫莫名有些發顫:“那個孩子……也、也許——”

話沒說完,蘇亦就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的表情,笑了。

他盯著我的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長:“你想說,那個孩子,也許是遲軒的?”

我身子一顫。

我、我不想這麼想的。

我隻是真的太著急,太慌亂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居然會莫名其妙地想到挺久之前,遲軒跟我吵架時,開的那個流產的玩笑……

蘇亦的笑,意味莫名,我更覺得心頭煩躁。我抓了幾下頭發,然後伸手抓起他麵前的酒杯,仰了脖子,就要一飲而盡。

蘇亦抓住我的手腕:“悠著點,胃穿孔小姐。”

酒杯被他奪走,我瞬間愣住了。

大約是看我臉色發白,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蘇亦晃了晃手裏的酒杯,眼睛盯著裏麵晶瑩剔透的液體,淡淡地說:“沒有人見得了韓貝貝,我不行,你更不可能。所以,別亂想了,隻能順其自然。”

我沉默著,咬了一下嘴唇。

我不想順其自然。我不能。

我必須想好辦法,該怎麼把這件事情隱藏掉,好保護遲軒。

可是,這麼大的事情,又是他的女朋友……想要隱藏掉,哪有那麼簡單。

蘇亦把酒喝了,然後說:“不談她的事了,來,先把咱們的舊賬清了。”

我一愣。

蘇亦看我一眼,然後忽然譏誚極了地笑了起來:“就為了那個姓遲的小子,你居然不惜跟我翻臉?”

從四歲那年起就和他認識,我們鬧得比這次凶的,多得是,但是沒有一次,會是真正的翻臉。他不必上綱上線。

我繃了一下臉皮:“是你告訴遲軒我們家在什麼地方,還有怎麼坐車過去的吧?把他支走,不就是為了能順利把他女朋友搶回你身邊嗎?姓蘇的,不是我說你,你這招,好像有點不大光彩。”

蘇亦頓時擰起了眉毛:“我什麼時候說要把韓貝貝搶回來?”

“那你把他支走做什麼?又怎麼會和韓貝貝在醫院附近巧遇?那麼巧嗎?”我沒吃火藥,但語氣依舊不怎麼好。

蘇亦盯著我,嘴角先前還掛著的那一點笑,在緩緩僵掉。

我十分冷靜地看著他的臉:“蘇亦,假使你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韓貝貝的話,以你的條件,憑真本事把她奪回來,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