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愛已成舟,無路可退(3 / 3)

想明白了,我忽然間,就疲倦極了。

“對。”我點了點頭,喃喃地說,“我原本是決定,以後都要好好照顧你的,可是……可是我真害怕——我怕等我介意了,你忽然又轉身走了。”我們之間,承諾全是我給的,而那個說走就走的人,永遠都隻有你一個。

我閉著眼,輕輕地說:“很喜歡的人,突然間形同陌路,我已經經曆過一次,再來一次的話,我……我會受不住的。”

我說這些話的時候,遲軒一直都沒有說話。

整個病房,都靜靜的,靜得連我因為心疼而紊亂的呼吸聲,都被放大了。

我以為,他會什麼都不說,冷著一張臉離開的,可我沒想到,我忽然聽到,又低又沉的一句話:“上次我搬出去,是因為我媽。”

我渾身僵了一下。

遲軒低低地笑:“就是在那天晚上,我知道……我爸爸是誰了。”

那一秒,就像是有好多個驚雷,齊齊在我頭頂炸裂了開來,我驚呆了。

腦子飛速地運轉著,我很快地回憶了一下,然後就嘴唇輕顫了起來,確實……

那幾天的遲軒,確實是很反常很反常的。

那時的我,以為他隻是因為腿受了傷的緣故,所以心情不大好,可是如今看來,似乎所有我當時不能理解並且為之惱火的事情,都是有著緣由的。

在眼睜睜看著他的房間變得空落落時,我一直以為,他不過是在犯小孩子脾氣罷了。

又或者說,叛逆是他們十七八歲少年的專利,我無權剝奪。

他生氣,他別扭,他忽喜忽怒,他剛剛說了喜歡我,可轉眼就能毫不留戀地一走了之,在我為他的離開而心慌難過的時候,他決絕到可以時時處處地躲著我——我根本就不想掩飾,我一度對這樣的他,是極其惱恨的。

可是,可是……原來,卻是有原因的。

我表情呆滯地愣了好久,一直在消化他那簡短的兩句話。

那個時候,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想來,對他而言,該是很有衝擊力的。而那個時候,我沒有陪著他,我沒有嗬護他,我做的……是同他慪氣,同他冷戰,還一心以為,是他陰晴不定,我那麼做,完全是沒錯的。

可我……

我全錯了。

我恍恍惚惚地,轉了臉,看向遲軒。

我喃喃地說:“你怎麼……不告訴我……”

他盯著我的眼,慢慢地說:“你趕我走……”

見他還在執著於我剛才說的話,我立即搖頭:“那是氣話!”

他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臂,緊緊盯著我的眼,看了我好久之後,他喃喃地說:“江喬諾,你在害怕什麼?”

我身子一顫。

他抿著嘴角,目光灼灼:“我是沒給過你任何承諾,可你呢?你有對我說過,你自己的心聲嗎?”

他微笑著,笑容卻苦澀,他盯著我的眼,一字一頓地說:“若我是懦夫……你也一樣的。”

那天,遲軒冷著一張臉,在我的病房裏待了一整天,旁邊那個小男孩這下不說他好看了,趁遲軒出去的時候,他偷偷地朝我撇嘴巴:“哥哥好凶。”

我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

“哥哥這樣,沒有女孩子會喜歡的!”

我說:“才不,他有一個很漂亮的女朋友。”

“哥哥的女朋友,不是姐姐嗎?”

我搖了搖頭。

小男孩頓時就搞不懂了:“可、可……為什麼不是啊?”

“沒、沒有什麼為什麼。”這個小男孩說話太少年老成,我有些招架不住。

“哥哥有喜歡的人嗎?”

“嗯。”不喜歡怎麼會讓她做他女朋友。

“那姐姐呢?”

“以前有。”

“哥哥知道姐姐喜歡別的人嗎?”

“知道。”

“哦哦。”他一臉恍然大悟,“哥哥是吃醋!”

我禁不住失笑:“哪有那麼簡單。”

小男孩托著下巴,又搞不懂了。

我想了一下:“你真的想知道為什麼?”

“嗯!”他眨巴著大眼睛,狂點頭。

“來。”我拍了拍自己的床,他顛顛兒地跑了過來。

我將他攬在懷裏,很溫柔地說:“那,姐姐給你講一個故事。”

“好啊好啊!”

“從前,有……一朵喇叭花,”我盯著窗外,開始講了,“她很喜歡一棵木棉樹,可是後來呢,刮了一陣大風,喇叭花處境很不好,木棉樹就和水仙花在一起了。被自己喜歡的人拋棄了,喇叭花當然很傷心啊,好在這個時候,她認識了一棵冷杉。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們住在了一起,然後……然後可能漸漸地就有了些好感。可是呢,冷杉又遇到了一朵玫瑰,他們成了男女朋友……玫瑰當然要比喇叭花好啊,既漂亮,又溫柔,喇叭花希望冷杉能幸福,喇叭花更怕……更怕自己再被人丟了。你說,除了自行離開,縮在角落裏,喇叭花還能怎麼做呢?”

小男孩就是再聰明,也不可能聽得懂我這番幾乎像是胡言亂語的話,他在我胸口抬起腦袋,愣愣地看著我。

“姐姐……花花怎麼會,喜歡上樹啊?”

我愣了愣,然後,忍不住微笑:“對啊……她怎麼會喜歡上樹呢。”

“木棉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哈欠連連地接了起來。

好夢被擾,我有些不滿,語氣很是不怎麼好聽,那頭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說:“喬諾,你病了?”

這個聲音,我聽了四年,當場就是一激靈。

這一激靈,我才想起來,回來之後,我換了一個手機,居然忘了再把他拉黑。

事已至此,我唯有硬著頭皮:“嗯,一點小病。”

“嚴重嗎?”他有些緊張。

“說了隻是小病。”我語氣平靜。

“你總是不會照顧自己。”他在那邊歎了口氣。

他的語氣裏是濃鬱的歎息,不像作假,一時之間,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突然問:“你……不在北京?”

我點點頭。然後,發現他是看不到的,就嗯了一聲。

“哦!”他若有所思,“難怪……”

難怪什麼?

我脫口而出:“怎麼了?”

“沒、沒什麼。”他話有躲閃之意。

我眯了眯眼:“何嘉言,你今天給我打電話,不可能是沒有事情。”

他沒應答,在那邊長久地沉默。

“我掛了。”我是真的要掛機。

“等等!”

“那你就說。”我的手指,依舊停留在掛機鍵上。

他很猶豫:“你和蘇亦……在交往?”

我愣了一下,出於本能地想要反駁怎麼可能,下一秒,突然想到了那天在操場上的事情,料想他是誤會了什麼,於是我抿了抿嘴唇:“對。”

“他很花心。”他幾乎是立刻說。

“我知道。”

“他和許多女生,都曖昧不清!”許是見我語氣平靜,他有些急。

“我知道。”

“他對你不可能是真心!”

我淡淡地說:“是嗎?”

我的無所謂,徹底把他激怒,他有些氣急敗壞:“喬諾,即便確實是我傷了你的心,可,你、你也不該這麼作踐自己!”

我被他罵得有些愣:“他做了什麼?”

“他陪一個女生,去……去醫院……”

何嘉言一向溫文爾雅,今天卻像是被人激怒了的獅子,他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你不在北京,他陪人去流產,他這不是對不起你,又是什麼?”

我被“流產”那兩個字鎮住,好半晌愣是沒回過神來,何嘉言卻以為我是傷心了,在那邊連連地勸我:“你別難受,那天在醫院見到他,我已經警告過他了,他要是敢再有對不起你的事情,我——”他的話沒說完,我手一抖,失魂落魄地就把電話給掛了。

“嘟——嘟——”

蘇亦剛把電話接起來,我就河東獅吼:“姓蘇的!你把誰弄懷孕了?你還陪她去流產,蘇叔叔如果知道這事,鐵定饒不了你的!”

蘇亦完全被我火山爆發的氣勢駭住,好半晌都沒說話,等了一會兒之後,他那邊傳來怯怯的一句:“蘇亦不在,他、他……”

居然是女孩子的聲音,我頓時火起:“那你是誰?!”

“我是他、他女朋友……”他女朋友多了去了!

我的怒氣怎麼壓都壓不住:“把電話給他!”

“他、他在喝酒……”

“我說,把電話給他!”

“好,好……”

那姑娘手一哆嗦,居然……給我掛了。

掛了?

我氣得直大口喘氣,轉過臉,就看到鄰床的小男孩正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我斂了斂怒容,盡可能朝他溫柔地說:“別看了,快睡覺!”

他立馬就閉上了眼。

接下來的時間裏,任憑我再怎麼給蘇亦打電話,都沒人接了。我氣得恨不得拔掉手上的針管,立刻殺回北京。

結果,我沒能將此事執行,因為,我正怒火熊熊燃燒,我媽來了。

考慮到蘇亦的身家性命,我就是再惱火、再憤怒,也不敢在她麵前表現出來,於是隻好盯著手機,扮麵癱。

見我臉色不怎麼好,我媽也沒多想,以為我是這幾天來悶壞了,就絮絮叨叨地在我身邊說著我爸學校裏發生的趣事。她說的那些話,我一句話都沒能聽進去,但終歸是稍稍冷靜了一些。

我一冷靜下來,終於想起了方才忽略掉的事情。

何嘉言會關注蘇亦……是因為我嗎?

上一次,在操場上,他沒頭沒腦地對我說的那句話,是因為……以為我和蘇亦在一起了嗎?

想到這些,我一時之間有些躊躇。

說起來,我真的有好久都沒再想起何嘉言了。

也許,是因為遲軒的出現占據了我生活中的大部分時間,又或者,也和我自己刻意地不去想起不無關聯,總之,以前曾經以為應該會同自己朝夕相伴的人,如今,卻是連偶然想起,都很難出現。

但我相信,他不是來嘲笑我的,更不會幸災樂禍。

如他所說,即便他辜負了我,也不希望我再被別人傷了心。我相信的。

和他認識的時間有好幾年,幾年間,執著地喜歡他,更是我心甘情願。

就像如今新一屆的小孩兒追捧遲軒一樣,曾經的何嘉言,也是所有女生心目中,類似於白馬王子般的存在。

他家世很好,優秀、溫和,幾乎無所不能,是所有老師的寵兒。

更要命的是,他不僅長了一張動漫男主角似的夢幻俊臉,還非常有交際能力,永遠是一副淡然微笑的模樣,人畜無害。

記得我曾經得了便宜還賣乖地打趣他:“你對誰都那麼好,當心以後的女朋友會吃醋哦。”

他也不解釋,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看著我,映著背後一大片燦爛的陽光,朝著我笑:“你不誤會就好。”

令人怦然心動的話語,他也會說,卻並不讓人感覺肉麻,隻會覺得恰到好處的熨帖。可就是這樣的人,即便曾經有過那麼多寵溺的表情,說過那麼多溫暖好聽的話,卻依舊會在一個轉身之間,就越來越遠。

想著想著,我不由得就有些悵然,抬起手掀起薄毯,蓋住臉,沒多久又覺得熱,煩躁地一把扯了下來。

我媽連忙來看我手:“小心針眼!”

蘇亦給我撥回電話的時候,是淩晨兩點。

我看了一眼躺在隔壁床上、剛睡著沒多久的我媽,壓低了聲音說:“你小聲點。”

他在那邊嗬嗬地笑:“我傻不傻?喬諾,你說,我傻不傻?”

我皺了皺眉:“你喝了多少?”

“你、你別管!”他大著舌頭,執拗地問,“你、你就說吧,我、我傻不傻?!”

我沒心情大半夜聽他發酒瘋,就冷了一張臉:“你別以為你喝醉了,就能蒙混過關。”瞅了一眼我媽,沒動靜,我又將聲音放低了些,惱怒地說,“你把哪家姑娘弄懷孕了?!”

“我?”蘇亦突然抬高了腔,笑得更加自嘲,“我、我哪有那個本事!她韓貝貝……她韓貝貝哪隻眼看得上我?”

我腦子一蒙,下一秒張嘴就嗬斥他:“你別亂罵!”

蘇亦對韓貝貝舊情未斷,這我是知道的,但我剛剛聽說他陪別人去流產,現在又從喝得酩酊大醉的他的嘴裏聽到韓貝貝的名字,著實覺得很不自在。

她好歹是遲軒的女朋友。

我對那三個字敏感。

蘇亦嗬嗬地笑:“我亂罵?我、我他媽還沒醉呢……”說到這裏,他打了個酒嗝,說出口的話漸漸連貫了些,“不、不是你問我誰流產了……了嗎?我、我告訴你,不……不是我!是他、他媽不知道誰,讓……讓韓貝貝懷孕了——”

“我去你媽的蘇亦!”

他越說越是離譜,我太陽穴突突直跳,想也沒想地就罵出了聲來:“韓貝貝是遲軒的女朋友,我不許你那麼說她!”

我這一惱,聲音不由自主地就抬高了些,我媽在隔壁床上翻了個身,睡意蒙矓地問我:“怎麼了,諾諾?”

我說沒事,然後兜頭將自己罩在被窩裏,我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磨:“你亂搞男女關係,我可以不對蘇叔叔說,可、可你再這麼信口雌黃,別怪我跟你不客氣了!”

蘇亦依舊是笑,可越笑就越是寥落。

他像是被我嚇到了,聲音突然變得很低很低,他喃喃地說:“你、你說什麼呀諾諾……就為了一個遲軒,你、你要跟我幹仗啊?”

被窩裏空氣不暢,我憋紅了臉,更覺心中窩火。我媽就躺在我旁邊,他敢罵我媽,我更惱了:“你是忌妒他!”

“我、我忌妒他?”難以置信似的,蘇亦的聲音再次抬高了,“我、我他媽忌妒一個私生子啊。”

這下,我算是徹底被踩到痛腳了,也顧不上我媽就在旁邊了,張嘴就對著電話喊:“姓蘇的!你再這麼說一遍試試?!”

話音落,蘇亦呆住了,我也呆住了。

眼前一片慘白,我媽把房間裏的燈打開了。

燈光太亮,我拿手蒙著眼,我媽一邊惱怒地剜了我一眼,一邊快步過去哄隔壁病床上那個因為被我吵醒,而撇了撇嘴巴眼看要哭的小男孩。

我這才察覺到自己失態,揪緊了身下的床單,緊緊抿著嘴巴。

我說不出話,可是我的胸口,卻是因為強烈至極的憤怒,而急促地一起一伏著。

“江喬諾。”蘇亦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是突然間酒全醒了,他慢慢地說,“我說再多,你都不會信的,對嗎?”

我摳緊床單,沒說話。

“那你自己回來看看吧。”

扔下這句,他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