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頓時愣住。
我皺了眉毛,很是心疼地說:“您怎麼這樣啊媽,您要給我安排相親好歹先打聲招呼啊,我說話向來彪悍,沒有人比您更清楚的吧,您這樣我找不到男朋友到底是算您的還是算我的啊?”
我一臉心疼,進了家門給今天休息在家的老爸打了聲招呼,裝腔作勢地歎了口氣,然後臉色慘敗地回房了。
門外,隱約間聽見我爸在問我媽情況怎樣,我媽原本積攢的怒氣,自然立刻轟轟烈烈地全砸向他。
房內,我靠著房門,忍笑忍得幾乎要內傷了。
笑完,我反鎖了房門,第一件事,當然是給蘇亦彙報情況。
我回家這一路上至少接到他五條詢問我戰況如何的短信,我的表現如此優異、戰況如此在我控製之中,當然要向他炫耀一番才是。
撥了他的電話,卻沒想到,響了好久才被他接起來。
我根本沒給他向我打招呼和廢話的機會,開門見山地把我剛才如何KO了一位相親人士的經曆添油加醋地講了,末了,美滋滋地朝他討讚賞:“怎麼樣,表現不錯吧我?以我現在的躊躇滿誌和鬥誌昂揚,不消三天,就能把所有的洪水猛獸全給打退啦!”
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忽地說了一句:“你回家了?”
聲音有些低,似乎不想被別人聽到似的。
我心想蘇亦這是喝忘情水了還是剛睡醒啊,張嘴正準備罵他,腦子裏一根神經突突地跳了跳,這聲音……
“你不是蘇亦吧?”我緊蹙眉頭,心底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對方什麼都沒說,隻有輕輕的呼吸聲。
“你是……遲軒?”
鬼使神差地,我莫名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電話那頭終於冷笑一聲,聲音幾近磨牙吮血:“相親?很好。”
我一激靈。
他又惱又怒地吐出幾個字:“你死定了。”
我眼皮直跳,哆嗦著手,一不小心……居然把電話給掛了。
果不其然,我剛失手掐了電話,手機就再次嗡嗡振動起來,盯著屏幕上那兩個表明身份的名字,我知道,他是用自己的手機給我打回來了。
我又不是自虐狂,哪敢再接,像是抓著一個燙手山芋似的一把丟了手機,抱著腿就往床邊縮。
手機埋在被子裏,嗡嗡的振動聲沉悶得像是從地底發出來的,我眼睜睜地看著它亮了三分鍾後,屏顯燈光終於暗下去了。
他把電話掛了。
我恍若劫後餘生,狼狽不堪地長出了一口氣,身子一點一點地癱在了床上。
擰緊了眉頭苦苦地思索起來,蘇亦的電話怎麼會在遲軒手裏?難道,韓貝貝果真又約我們一起去玩嗎?
下一秒,才意識到問題的關鍵所在——遲軒把我怎麼KO相親對象的經曆全聽光了!真是丟死人了丟死人了啊!
這麼一個小插曲,成功地把我原本就不怎麼好的心情,徹底給摧毀到了十八層地獄,下午老媽押著我出門奔赴一場必須去的相親的時候,我簡直是以一副行屍走肉的姿態晃蕩出家門的。
不用說,相親過程中,我的麵癱臉模式自然是十分有效果的,起初,對方似乎認為這是我心境淡然的表現,所以主動找話題聊,等到最後,他大概是終於察覺到了我的無趣,於是推了推自己鼻梁上那副金絲眼鏡,表情漠然地說了句:“江小姐,我覺得咱們不大合適。”
一聽這話,我總算恢複了幾絲生機,扶桌,推椅,起身,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然後在對方明顯訝然的視線中,朝他粲然一笑:“張先生,謝謝你的甜點。”
他頓時神色僵硬,我禮貌地點頭,轉身離去。
剛走到門口,一直在扮演路人甲的我媽,從另一個桌子旁狂奔而來,她壓低聲音朝我怒吼:“人家姓李,姓李!”
初戰沒有告捷,二戰同樣失敗,我媽氣得幾乎要把我嚼吧嚼吧,吞到肚子裏去。
仰頭看了看天色,像是要下雨,我隨口道:“我爸不是說,晚上有人來家吃飯嗎?您趕緊回家吧。”
我媽張了張嘴,想要罵我,似乎又覺得千言萬語都不足以描摹自己的怒氣,最終一臉怒其不爭地地剜我一眼,恨恨拂袖而去。
我注視著她所乘的的士消失在街角,這才疲憊不堪地呼出了一口氣。
我這是怎麼了,上午不還好好的、鬥誌昂揚的嗎?怎麼遲軒一個電話,就把我的心情攪成了這個樣子?
沿著街道漫無目的晃蕩著,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要往哪兒去。
正值十一黃金周,即使天色暗淡,街上的行人依舊一點都不見減少。
走著走著,就到了一個公交車站牌前麵,我踮起腳往不遠處看了看,有一家奶茶店,就樂顛顛地跑過去買了一大杯奶茶,然後小跑著回來,踏上了一輛也不知道是開往哪兒去的公交車。
車上起初人多,但像我這種閑著沒事硬是要撐到終點站的人,可就不多了。慢慢地,除了司機,車上就剩我自個兒了。
車窗外早就開始下大雨,我把臉貼在玻璃窗上往外看,整座城市都被氤氳的雨絲籠罩上了一層拉扯不斷的霧氣,又黏又稠,就像自己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緒。
眼看站牌逼近,車輛的速度緩緩降了下來,我在站起身的同時,隨口問了司機一句:“師傅,這是哪兒啊?回去的話,到對麵坐車就行了吧?”
司機點了點頭:“到馬路對麵,還坐132就成,”然後有些詫異地問,“怎麼,你不是來長途車站接人的啊?”
我一愣:“這也是長途車站?”
“就在這附近。看見那個路口沒?”他抬起手指向一個方向,“從那兒拐過去,直走二百米就到了。”
我渾渾噩噩地點了點頭,眼睛卻像是著了魔似的,盯著那個路口,久久都無法移開視線。
如果說,整整二十二年有餘的時光裏,我都是不相信“心有靈犀”這句屁話的話,這一次,我真的是不得不相信了。
就在我下了車,咬著奶茶吸管,神情怔愣地盯著那個路口的時候,恰好有一抹頎長挺拔的身影,迎著雨簾,從路口的另一個方向轉了過來,即便是隔著重重雨幕,依舊惹眼地衝進了我的眸子裏。
遲軒。
我幾乎是第一秒就認出了,那個渾身被雨淋得濕透,卻依舊身形傲然宛若王子的人,就是遲軒。
那一刹,有什麼酸澀而又甜蜜的東西,從我的胸腔裏轟然炸裂開來,手裏的奶茶杯啪的一聲,跌入了地麵狼藉不堪的水窪裏,我拔腿就向他狂奔而去。
事後的許多年,我總是會回想起那一刻的心境,即便是隔了多年的時光,我依舊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天的我,朝遲軒飛奔過去的時候,腦子裏幾乎是空白的,唯一殘存的意識,隻有一句——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
多麼好,原來你也在這裏。
我終於跑到他的麵前,頭發和衣服都被淋得不成樣子,正琢磨著是該仰起臉朝他笑一下,還是裝模作樣地問一句“你為什麼來這裏”的時候,肩膀上猛然一沉。
是他的一條胳膊,壓了下來。
“累死了。”他的聲音裏有著濃鬱極了的疲憊,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在我耳畔嘟囔著,“什麼破車,要坐這麼久。”
然後,掀起濃睫,近在咫尺地瞟我一眼,疲倦之色緩緩褪去,麵容瞬間泛冷。
“沒去相親?”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半個身子的重量都由我承擔著。是曖昧而又親昵的姿勢。
我張了張嘴,卻有些啞口無言。
他像是本來就沒準備等我回答似的,眉毛略略挑了一下,朝前張望了一眼,然後側臉問我:“怎麼回去?”
這下,我總算是有反應了:“回、回哪兒去?”
“你家啊。”他微微蹙起了眉,嘴角更是立刻抿出不悅的弧度,“我沒訂賓館。”
我看他一眼,下意識地開始婉拒:“我、我和我爸媽一起住的……”如果擅自把一個陌生少年帶回家的話,他們鐵定會盤問我,無休無止。
遲軒卻沒聽懂似的,盯著我的眼:“所以?”
所以,我帶你找賓館去。
我伸出一隻手,去攔身後過來的出租車,誰想遲軒一隻手伸了過來,拍掉我的手,蠻橫地道:“我要坐公交車。”
我一臉為難:“公交車要等,你會感冒的。”
他眉峰不動,隻一臉堅持地看著我。
和他對視幾秒,我服了。
“好。”我抬起手,認命地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站牌在那兒,走過去吧。”抬腿要走,肩膀卻被他扳住了。
我扭過臉去,有些困惑:“又怎麼?”
話剛出聲,身子一個趔趄,直直就撲進他的懷裏去了。
我愣了愣,下一秒回神,就要站直身子。卻不料,胳膊突然被他緊緊地箍住了,他抱緊我的腰,將臉埋在我的項窩裏,悶悶地說了兩個字:“別走。”
他的聲音,又沉,又啞,我禁不住呆了一下。
他箍緊我的身子,又喃喃重複了一遍:“等一下。”
也不知是中了魔,還是怎麼,他明明隻說了五個字,我卻瞬間連一絲反抗的力氣都沒了。
那一天,他就那麼抱著我,在冰涼的秋雨裏站了好久。
大雨一如瓢潑,路上行人很少,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了我們倆。
那一天,他什麼都沒說,就那麼一直一直抱著我,那樣緊緊擁抱的姿勢,就好像……
就好像,他生怕失去我。
雨水滑過我的臉,我閉了閉眼,手指像是自發有了意識似的,輕輕地回抱住了他的腰。
明明又冷又餓,我卻覺得,這樣挺好。
真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