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之後,蘇亦有兩天沒敢來找我。
他不找我,我樂得清靜,裝別人尤其是蘇亦的女朋友,並不是什麼賞心樂事,我當然不會主動伸過腦袋去由著他或砍或剮。
到了第三天,最終還是蘇亦忍不住了。他一個電話過來,命令我立刻穿上自認為最最好看的衣服,光速出現在樓下。
他的語氣十萬火急,我卻是一邊抬起手綁著頭發,一邊對著手機揚聲器喊:“我下不去。今天他們法學2班組織的有活動,我得去參加。”
蘇亦可不管這個,在那邊蠻橫地說:“我還有幾分鍾就到你樓下了,你不下來,可別怪我再去你們家。”他所謂的再去我家,當然是在提醒我三天前他做的那件好事了。
不提那個還好,一提我也火大:“怎麼,你還有理了啊?不是你那天搞那麼一副架勢,遲軒他能誤會我嗎?”
蘇亦有求於我,自然立刻服軟:“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可你那天也答應要裝我女朋友了吧?今天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我求求你一定要出場,行不行啊姐?”
“你比我還老,少叫我姐。”我繃著一張臉,“今天怎麼了?韓貝貝要跟你視頻,還是怎麼著?”
還讓我穿上自己最最好看的衣服,不用弄得這麼隆重吧。
蘇亦歎了口氣:“她到北京了……”說完這句,接下來的字句裏,苦笑意味就更加濃鬱了,“她今早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想要一起吃頓飯……我答應了。”
直到坐上蘇亦的車,我還在匪夷所思著。
“不是,我說你們夫婦到底怎麼回事啊,你腦子進水,她思維也不正常嗎?”
蘇亦打了一下方向盤,不悅地看我一眼:“隻是一起吃頓飯而已,不用上升到智商殘缺的高度吧。”
我不敢苟同地搖搖頭:“你們分都分了,你既然這麼介意,還能裝得若無其事地跟她一起吃飯,我實在是不太能理解。”
蘇亦明顯並不指望著我能夠理解,他目視前方,很是冷靜地說:“你隻負責微笑和吃東西就夠了。”
我抿著嘴巴想了一會兒,然後釋然了,想想也是,就當蹭頓飯吧。
剛好法學那幫本科生小孩兒的活動,本來我也就不是那麼想去,更何況,還能替蘇爸爸蘇媽媽看看,讓他們寶貝兒子為之神傷的女孩子長什麼樣,簡直是一舉太多得了。
一百米外的路口是紅燈,蘇亦將車速緩了下來,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情:“你租的車?”
蘇亦側臉看我一眼,一臉“江喬諾你的反射弧真是越來越長了”的表情:“跟同學借的。”
我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回頭將車內雖不奢華卻足夠精心的布置打量了一下,然後意味深長地看著蘇亦笑:“看來,那個妞在你心裏果然有著非比尋常的位置哇。”
蘇亦瞪我:“什麼妞不妞的。”
我立刻撇嘴:“那能叫什麼?嫂子啊。”
天曉得,萬年嘴賤心狠毒舌男蘇亦,聞聲居然臉紅了。
我哀號一聲,癱在副駕駛座上:“開快點成嗎?我迫不及待要趕緊見見,韓貝貝到底是何方神聖了。”
到了地方,我仰臉盯著裝潢豪華的用餐場所看了一會兒,然後鄭重其事地對停好車回來的蘇亦說了句:“韓貝貝家一定很有錢吧?”
蘇亦沒說話,那張五官漂亮的臉上,卻寫滿了三個字——你真俗。
那有什麼。我滿不在乎。
“諾諾,”他皺眉來挽我胳膊,低聲與我打著商量,“待會兒……你能盡量別跟我嗆起來嗎?”
和他相識多年,我早已養成了不輕易許諾的良好習慣,一邊推他胳膊,一邊以不變應萬變地笑著說:“這可得看你是怎麼表現的了。”
他用一副“我求你了,姐姐”的表情看著我。
我故作苦惱地歎了口氣,瞬間壞心腸女配的感覺就附身了:“你這分明是在難為我啊蘇少,你明知道我多麼喜歡你,卻帶我來見她……”
就在我努力擠著眼睛,準備滾出來幾滴淚渲染一下氣氛的時候,蘇亦終於被我逗笑了。他抬手朝我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失笑:“演夠了吧。”
我鄭重承諾:“隻要你別招我,我肯定好好配合的。”
蘇亦淚眼婆娑:“諾諾……”
我肉麻地抖了一下身子,以眼神警告他千萬別再往下說。
我們正要舉步往前走,我的眼角無意中掃到,二樓落地窗畔的那桌人,好像正盯著我們這裏看。
隔得不算太近,隻隱隱約約分辨得出,對方似乎是一對年輕男女,我莫名地心一跳,故作淡然地拍了拍蘇亦的一隻手,本來就低的聲音不由得柔軟了些:“別緊張,沒事的。”
不管究竟是為了什麼,韓貝貝離開了你;不管究竟是為了什麼,她又跑到你麵前來……
你是蘇亦,我是諾諾,我們可以吵,我們可以鬧,但我終歸,終歸隻會是無條件幫你的那個。
我帶著一腔的豪情壯誌,跟著蘇亦朝戰場走去。
隻可惜,我那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豪情壯誌,在看到韓貝貝對麵坐著的那個男孩子是誰的時候,頓時煙消雲散了。
餐桌上,任憑蘇亦如何在桌子底下掐我胳膊,我都神情恍惚臉色怔忡得像是剛剛看完了一部驚悚片。
到了最後,他認命了,自己端出了一臉淡漠而又好看的笑容,客套而又有禮地應對起對麵那個麵孔精致、眼角眉梢卻有些倨傲的女孩子。
而坐在韓貝貝身邊的那個少年,卻自始至終都噙著一抹冷笑,他低著眼睫,看都沒看我一下。
一頓飯寡淡無味,我根本沒吃多少東西,可又偏偏覺得精疲力竭,蘇亦示意我可以走了的時候,我總算回神。
站起身的時候,卻是控製不住地晃了一下。
蘇亦敏捷地伸過手來,及時扶住了我的腰,得體卻又近乎挑釁一般地朝韓貝貝笑了笑:“我女朋友今天不大舒服,見笑了。”
“哪裏。”韓貝貝微笑著,朝我看過來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
我下意識地朝她身邊的那尊雕塑看了一眼,還是垂著眼睫,安靜得像是睡著了。
心底也不知怎麼,忽地就泛起了一陣失落,我就像溺了水的人尋找浮木一般地抓住了蘇亦的手,低低地開口:“走吧。”
走出餐廳大門的時候,我低低地說了句“對不起”。
蘇亦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臉色一直很差。”
我抿了抿嘴唇,沒再說話。
身後,卻仿佛有一道灼熱而又扯離不去的視線黏著,如芒在背似的,又疼又熱。
坐在車裏,一路無話,氣氛沉悶而又有些尷尬。
下車時,我的心情總算整理得稍微好些了,就誠懇而又抱歉地看向蘇亦:“我真沒想到……遲軒會是韓貝貝的男朋友啊……下次我一定不會這樣,一定不會的。”
蘇亦定定地看著我,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也不怪你。”他笑笑,“感情這東西,本來就是誰都料不到的。”
我確實沒有料到。
所以,當身材高挑、麵容嬌美的韓貝貝微笑著自我介紹“你好,韓貝貝,遲軒的女朋友,蘇亦大學同學”的時候,我真的是徹徹底底地蒙了。
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到,會在那樣的情況下,會在我虛與委蛇地扮演別人女朋友的時候,再見到已然成為別人真正男友的遲軒。
那天,我一路心神不定地由著蘇亦把我送回了家,關上家門那一秒,我命令自己什麼都不要再想了,拿了幹淨衣服進浴室衝澡。
洗完澡,吹幹了頭發,又打開電視看了幾眼,覺得那些個節目實在是看不進去,就準備回臥室睡覺了。
剛剛轉了個身,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我接起來,是蘇亦。
他問我在幹嗎,我說準備睡覺,他說你沒心情不好吧,我說我剛洗完澡,神清氣爽,心情好得不得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韓貝貝約咱們,明天一起出去玩。”
我恍惚了一下。
他立刻說:“你要是不想去的話,那我拒絕就是了。”
我想了想,心底雖然因為韓貝貝這個名字而沒來由地有些空蕩蕩的,嘴上卻是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幹嗎不去啊?說好了我要幫你呢,總得幫到底吧。”
掛了蘇亦的電話,我就回房去睡了。
躺在床上了,卻許久都睡不著,一閉上眼,眼前就是白天和韓貝貝遲軒一同吃飯的場景。
定定地盯著天花板望了一會兒,我扯了扯嘴角,翻了個身,遲軒,原來你也沒有那麼喜歡我。
你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說喜歡我的同時,又成了別人的男朋友。
我又何必,何必要因為你而不開心呢?
我是江喬諾,在韓貝貝和蘇亦的愛情遊戲裏,我是壞心腸的惡毒女配,並不是苦情的被虐角色。
你的喜歡來得太快,未免也走得太疾了。
放心,我再也不會因為你,掉無謂的眼淚了。
第二天,自然又是四人行的約會。
韓貝貝準備好的節目,是去後海劃船,我一心想要彌補昨天因為走神而大打折扣的假女友扮演效果,因而這一次,在蘇亦身邊黏得分外起勁。
一路上,我都能感覺得到,但凡我和蘇亦親密些,就有一道視線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後來,遲軒和蘇亦爭著要去買票,韓貝貝柔柔地笑著,一錘定音:“讓遲軒去吧。”
蘇亦終於得了機會湊到我耳邊說話,好氣而又好笑地道:“你演得也太假了吧,姐姐。”
我頓時驚慌失色:“不會吧?我昨晚可是狂補了大半晚上的韓劇啊……”
蘇亦鄭重其事,眼神又悲又歎:“你本色上演就好了,真的。”
我乖順地點點頭:“好,攪黃了你的報複大計,可別算我的。”
劃船的時候,我明顯比之前要安靜了許多,不,說安靜已經不夠準確了,應該用恍惚,或者木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