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誰還記得,當年一諾(2 / 3)

為了表示歉疚之意,蘇亦提議送我回住的地兒去,一聽這話,我警鈴大作地搖頭加搖手:“不用不用,到齊家路放我下去,我自己走回去就成。”

蘇亦不依,拿他勾人的桃花眼瞟著我的臉:“不是吧,你幹嗎防我防成這樣?總不能是……家裏藏有男人?”

我是誰,哪能被他這麼一句話就給詐出來。一邊劈劈啪啪地摁著手機給同學回著幫我請假的短信,一邊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屁話。我要是有男人,還能拉你回去騙我媽啊?”

蘇亦想了一下:“也是,”轉頭就又問我,“那上次那個是誰啊?喊你媽那個。”

我眼皮直跳,心底暗罵蘇亦幹嗎記那麼囧的事記這麼清,嘴上卻是裝瘋賣傻地回著:“哪個?喊我媽?有你這麼罵人的嗎蘇亦?我就長得那麼老啊?”

蘇亦兩隻手舉起來,做出暫停的手勢:“江喬諾你別裝,上次是你喝醉了,我可沒醉。”

我撇了撇嘴,無賴到底:“反正我不記得了,你別問我。”

“我說,”蘇亦若有所思地盯著我,好一會兒才忽然冒出來一句,“你不是有什麼事瞞著家裏吧?”

我心尖一跳,麵上卻是做噴笑狀:“瞞什麼?我跟人私定終身,並且已經偷偷生了一個兒子?”

“那還不至於,”蘇亦回憶了一下,“那小子看起來怎麼著也得十七八歲了。”

你原來也知道二十多歲的姑娘生不出十七八歲的兒子這個道理!那你上次還裝什麼正義凜然不可侵犯,那麼不給我麵子!

內心腹誹著,臉上我卻硬撐著沒表現出來。蘇亦又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嘀嘀咕咕地轉過了臉去。

我以為這事就算混過去了,誰想在齊家路我死命要求下車的時候,胳膊突然被蘇亦從後麵給拽住了。

我扭過臉,就見他一臉嚴肅地對我說:“諾諾,你在學校再怎麼胡鬧我都不管,但如果有什麼大事,你可千萬別瞞我。”

這是他時隔許久第一次叫我諾諾,我呆了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回過神的時候,出租車已經揚長而去了。

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我揉揉臉,迎著夜風往住的地方走回去。

我一邊走,一邊念念叨叨:“我當然不能說啊笨蛋。敢讓我爸媽知道一個陌生的女人因為我而命喪黃泉、她的臨終遺願就是讓我照顧她兒子的話,我爸媽不立刻殺到北京來才怪。”

這麼多年來,我早已經習慣萬事不讓他們擔心了,關於遲軒的這件事實在非同小可,不到萬不得已,我自然絕不會說。

回到家,遲軒坐在沙發上,該是剛洗完澡,身上穿的是居家的T恤和褲子,正拿著幹淨毛巾在擦頭發。

見我回來,他瞥了我一眼,與此同時,手上的動作也是隨之一頓。

他的背微微往後倚,眉眼很是安靜地看著我,明明眼神中有探究,嘴上卻並沒有說話。

我瞬間想起了那條隻有兩個字的短信,趕緊先聲奪人:“晚會怎麼樣?大獲成功吧?我們要開班會,中途就得撤,所以沒看到結尾就——”

他看了我一眼,從沙發上起了身,一邊往浴室走,一邊淡淡地說:“不會因為你不在,就影響效果的。”

我剛換完鞋,聽見這話不由得抬起臉,對著他的背影吐了一下舌頭。

他放下毛巾走過來,漂亮的眼睛在我臉上掃了一下,然後就冷嗤一聲:“開班會還有雪糕吃?真是好待遇。”

一聽這話,我條件反射般地抬手往自己臉上摸。

遲軒冷笑:“心虛了?”

我訥訥:“我心虛什麼。”話雖如此,手指卻下意識地在自己臉上尋覓著該死的雪糕殘跡。

“蠢。”少年嘴唇一動,清清冷冷地吐出了這麼一個字,然後微微俯身,修長的手臂準確無誤地執住了我胡亂摸索的那隻手。另一隻手的指尖卻在我的麵頰之上輕輕劃過,帶出一線柔軟的涼意。

我困窘地道著謝。

下一秒,才發現,因為我依舊站在門口的關係,他那身體微微前傾、伸手執住我手腕的動作,很像是把我給拘在了他與房門之間的空隙裏。

是曖昧而又危險的姿勢。

我的麵部溫度迅速飆升。

“嘁!”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神色變化,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欠揍的冷笑。

冷笑完,胳膊終於撤了回去。

壓迫減除,我在心底暗暗呼出了一口氣。

進門就鬧了這麼一出,以至於洗澡的時候我用洗麵奶洗了兩次臉,生怕再留下什麼殘跡。等我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遲軒已經不在客廳了,想來是回房間去了。

卻沒想到,我滾回自己房間打開電腦,盤著腿正縮在椅子上看動漫看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旁邊忽然傳過來一句:“不覺得很幼稚嗎?這種東西。”

我霍然回頭,然後就看到自己床上坐著一個手長腿長的少年,我大驚失色,重心一個不穩就從椅子上跌了下去。

遲軒丁點想要出手相助的意思都沒有,一邊冷眼旁觀,一邊評頭論足:“白癡。”

我忍辱負重地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不忘仰起臉對他怒目而視:“你不回自己房間睡覺,賴在我這兒幹嗎?”

他坦蕩蕩地答:“我電腦壞了。”

“所以?”我眯了眯眼,很是警惕地盯著他。

他沒說話,眼皮卻是耷拉了下去。

我正狐疑,難道我猜測有誤的當口,他一個矯健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氣嗬成地完成了拔電源、搶電腦和轉身就走的係列動作,留下我目瞪口呆地愣在當地。

幾秒鍾後,我霍然回神,拔腿就往外追。

恰好趕在他摔上房門之前,一隻手堵住將要閉合的門,一邊朝他怒吼出聲:“遲軒!強盜啊你!老娘我要看動漫,看動漫,今晚大結局!你把電腦還給我!”

雖然顧及著我塞在門縫裏的那隻手,可他到底還是沒半分想要物歸原主的意思,不僅如此,還很是不要臉地爭辯著:“那麼弱智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我怒火熊熊:“那是我的電腦,我愛看什麼是我的事!”

他堵住房門,手指卻開始劈啪地在鍵盤上摁了起來:“你的就是我的。客廳裏有電視,要看就去看那個。”

我怒:“你怎麼不去看電視——”

他終於把臉從門縫裏露了出來,卻是一臉的不耐煩與挑釁:“你想係統崩潰?”

“嗯?”

他微笑著:“咱們倆誰都別想玩。”

我恍然大悟,繼而咬牙切齒:“你、你狠。”

他誌得意滿地飄飄然轉身,也不怕門外的我隨時可能衝進去。

眼看著自家電腦落入魔掌,我卻無計可施,恨得牙齒幾乎要活生生給咬碎。

那一晚,我把冰箱裏儲存的蘋果全給吃了,一邊咬一邊惡狠狠地罵著遲軒。他倒是打遊戲打得甚High,全然不管縮在沙發一角的我多麼無聊。

更可恨的是,無聊還不是最讓人惱火的,最令我想要抓狂的是,我等了整整一周的動漫結局終於上演了,可是我的電腦好好的,我人好好的,卻隻能坐在這裏眼睜睜地看著別人霸占著我的電腦,刷BOSS刷得眼冒紅光。

到了後來,吃著吃著就累了,罵著罵著沒勁了,我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晃悠到遲軒的房門口時,正看到他一臉嚴肅地盯著屏幕,該是廝殺正酣。

我嘟囔了一句“惡魔”,轉身往自己房間挪去。

癱在床上那一秒,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遲軒這渾蛋,為什麼沒趁我洗澡的時候把我電腦抱走?

再一想,哦,對,他不知道我開機密碼。

這渾蛋。

腹誹著腹誹著,我就睡著了。卻沒想到,就連睡夢裏,都能有人來搗亂。

我夢到了何嘉言。

在夢裏,那個時候我們關係很好,不像現在這麼冷淡。

我好像是剛買了電腦,喜滋滋地拉著他一同坐在教室裏看動漫。看著看著,他突然說:“我給你設個密碼,好嗎?”

我說好,他就用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靈活地點了點,然後轉過臉來,朝我笑:“好了。”

我朝那一長串英語字母看了一眼,有些不解。他指著它們,說出了一句很好聽的英語:“Say how much I love you。”

“最後那個H,是何的簡稱。”

他說:“你要一直用這個,不許改。”

就這樣,我的開機密碼,就成了“SHMILYH”。

一用就是好多年。

黑暗中,我突然睜開了眼。

這不是夢。這是殘存在我腦海裏的片段。

白天腦子裏全是他,也就罷了,如今連睡覺,他都來搗亂。

我惱火地爬了起來,接了杯水吞了片安眠藥,氣哄哄地繼續睡。

這一次,我夢見了蘇亦。夢見了我們第一次相遇那一年。

那年我四歲。爸爸所任職的初中來了一位新的女老師,教物理,長得溫婉漂亮,身後是儒雅成熟的丈夫,和一個眉眼漂亮的男孩子。

爸爸扯著我的手說:“諾諾,這是你張阿姨、蘇叔叔和小亦哥哥,以後咱們就是鄰居。”

就這樣,教師職工小區裏,我和蘇亦成了鄰居家的小孩兒,也因為父母關係較好的緣故,不得不成了朋友。

隻是,並不像言情小說或者偶像劇裏講的那樣——我和蘇亦手拉手長大,從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變成了羨煞旁人的情侶。

事實上,我和他之間的關係親密度,恰恰是逐年遞減的。

如果說,小學的時候,我們尚且可以一起去上學,等到了初中高中,他那個花心大蝴蝶可是恨不得把我這個他媽媽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給甩得遠遠的。

等到了高考的時候,我報了北京的N大,他認定我一心要去北京上學的想法很是媚俗,撇撇嘴,就把自己的誌願報到了上海去。

我們是從小吵到大的,我咬破他的襯衫不知道有多少件,而他揪壞我的發卡更是數不勝數。所以,在聽聞他本科四年之後考研報了我們學校時,我的第一反應,還不是那麼簡單的——這小子吃錯藥了吧?

而是更加有深度的——來我們學校?要不要裝作和他不認識?

事實證明,我確實執行了那個很有深度的想法——蘇亦打電話告訴我他要來我們學校複試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告訴他:“我撐死也就幫你訂個賓館,想要我帶你逛校園和陪你複試,門兒都沒有。”

他立馬以牙還牙:“求你了喬諾,你最好把賓館的鑰匙寄給我,我見都不想見你。”

很顯然,把賓館的鑰匙寄給他是不可能實現的,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所以去車站接他這件事,雖說我並不情願,倒也早早地爬了起來,乘地鐵奔赴目的地。

從出站口裏出來的那一秒,蘇亦張開懷抱就把我給攬在了懷裏,與此同時,嘴上流氓兮兮地說著:“呀,幾年沒見,你胸還是這麼平啊。”

就這樣,我剛剛滋生出來的久別重逢之感,頓時煙消雲散。

把他帶到了訂好的賓館,我頭也不回地就回了學校。一方麵,確實是因為和蘇亦待在一起久了,我們倆勢必得掐架,另一個原因卻是——我第二天也有複試。

體檢,專業筆試,英語口試,專業麵試……

兩三天來忙得不行,我哪裏顧得上姓蘇的流氓,直到第三天晚上萬事應付完畢,這才得空給他打了個電話。

卻沒想到,流氓蘇居然已經踏上回程的火車,剛癱在臥鋪上準備好好補覺。

我的嘴巴張了又張:“你、你要走怎麼不跟我說聲?”

他在那邊打著哈欠:“我自己都要累死了,你也累得不輕吧?再說了,就算你來送我也不會有什麼真心誠意啊。放心吧,過不了幾個月我們就成同學了,到時候有的是時間親密。”

果不其然,被他那個烏鴉嘴說中,他和我都如願考上了研究生,再一次要湊到一起去互相嘲諷和打擊。

蘇亦來到N大報名那天,我盡職盡責地帶著他轉遍了整個校園,等領著他去研究生公寓時,同寢室的男生撞了撞他的胳膊,曖昧地看向我:“女朋友?”

我還沒來得及否認,就見他大驚失色地趕緊撇清:“哪能啊!亂說話,這我哥們兒!”

然後百思不得其解地掉頭過去看向自己室友,仔細求證:“不會吧,你真看著……她像女生?”

我黑著一張臉,摔門而出。

自哥們兒事件之後,我徹底和流氓蘇劃定了楚河漢界——凡在N大校園之內及所有可能認識他和可能認識我的人麵前,我們必須盡職盡責地扮演陌生人。

聽到我這個提議的時候,蘇亦興奮得簡直要跳起來:“萬歲!我這幾天就在琢磨著,怎麼才能不讓你擋我桃花運——”

認識那麼多年,我的耳朵早已習慣將他逆耳的話語進行自動篩選和過濾,微笑著帶上摁了雙方手指印的江氏人造粗糙版合同,施施然班師。

從那之後,我江喬諾和他蘇亦,就成了所有人眼中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