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不要找到我和我的愛。隻剩下自己日日俯瞰審視自己荒蕪內心的暗戀。(2 / 3)

“森小魔!”有人在叫他,一個聲音清脆,一個聲音大大咧咧。轉過身看,從門邊徐徐走來的是柳瀟瀟,身後則是岑小雨。和充滿中性美的柳瀟瀟在一起,岑小雨更像一朵嬌弱的、需要嗬護的小白花。

男生的目光不由得溫柔起來,看著盈盈走來的女生,眼睛裏微微多了一些溫度——是這個女生,纖細柔弱得像一片嫩葉的女生身上卻有著一種堅定而勇敢的光芒,讓他每一次看到她躁動的心漸漸地安靜下來。

並肩站在窗邊的男生女生。故意拉開了距離的柳瀟瀟和高曦。是第三節下課的時間,教室裏熙熙攘攘。“那個不是岑小雨嗎?怎麼和顧森北在一起?”

“連顧森北也這樣。”說話者語氣裏蕩蕩的都是失望,“岑小雨不是出了名的招男人嘛!”

這時有一個男生從教室外走進來,一個女生拉住了他,朝窗戶方向努了努嘴,取笑著:“瞧,你的岑小雨……”

那個男生一看,臉整個垮了下來。“這兩個人的眼神,嘖嘖,火花啊火花四射啊!”還是剛才那個女生。

“四班的岑小雨和一班的顧森北在一起了。”

“四班那個盡魅惑男生的狐狸精和一班的那個富二代在一起了。聽說秘密交往快一學期了。”

“天下男生一團賤。顧森北也不能免俗。”高一下學期的期中考試前,比“魔鬼李這次的考試範圍”更受關注的確是“顧岑戀”。岑小雨沒什麼女生緣的壞處此時表露無遺。有仗義者說一句“岑小雨從沒有過任何前男友啊”也一下子讓“倒岑派”的唾沫口水淹沒了。

中午回到家聞到了廚房傳來的香味。紮著圍裙,把頭發綰起來的蘇紅珊從廚房出來,端著一尾蒸魚上了飯桌:“阿森,快來吃飯了。”薑蒜的辣香配上桂花魚的清甜,是顧延海最愛的菜肴之一。“中午……爸有回來吃飯嗎?”

“本來說要回來的,後來公司有事。”一頓飯男生吃得心不在焉,盛飯的勺子放進了煲湯裏,咽喉裏像有什麼東西哽著,連鬆軟的米飯也咽不下去。但是又怕母親發現了異樣,男生勉強地吃著。三十分鍾後,蘇紅珊拿著手袋去東寺樓找鍾師傅。

大大的房子一下子空落落的。沒有母親的家是一座失了心髒的房子。

再也坐不下去。男生匆匆地背上了書包,打車往著水岸花城去了,茫茫然,如一隻失了翅膀的鳥兒在大門前下車。日光辛辣,大地蒸出了濃烈的二氧化碳,一片白茫茫。

小區東側有一家大型超市,男生轉頭進了超市,無聊地逛了又逛,在一排鋥亮的各式刀具的貨架停下,鬼使神差地挑了一把細長的折疊式軍刀——“要是又遇到那個羅天宇總不至於手足無措”——男生抱著這個念頭。

從超市走出來,還有一個弧形的緩衝出口。“森北?”有人在他身後拍了拍他。他轉過身,短發女生一臉驚喜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裏?”

“買東西。”他不想多說,即使對麵是岑小雨,但他並不想讓她和自己一樣去承受這些陰暗的肮髒,“你呢?”女生露出了“來超市除了買東西還能幹什麼”的俏皮表情,輕輕地靠近了他一些:“我和姐姐一起來的。你不是想見我姐姐很久了嗎?”

女生身上有一種好聞的香味,呼出的熱氣似羽毛散落在他的耳邊,癢癢的。

“你姐姐啊,我還沒準備好呢。”一種“要見家長”一般的錯覺讓男生緊張了起來。

女生嬌嗔地看他一眼,拉住了他衣袖,輕輕地搖了一搖。這是撒嬌嗎?男生天上的陰霾似被劈開了一道,射進一線光來——讓男生暫時忘記了痛苦的陰霾。“姐姐呢?”

“她落了遮陽傘在超市,應該很快就出來了。”女生吐了吐舌頭,朝著超市出口處望。岑悅子的身影自一個身形臃腫的男人後出現,“姐姐,這裏。”女生揮了揮手,同時側著頭對男生眨了眨眼。然而男生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眼睛死死地瞪著超市出口的方向,臉上一下子沒有了表情,眼睛裏閃著某種硬殼動物脊背一樣冷冷的光。

米白色的裙子上繪著幾枝夏荷,清爽的長發女子吸引著許多人的目光。她一手拿著遮陽傘,一手提著各種冷飲。她注意到了妹妹身旁站著的男生,麵容輪廓鋒明而硬朗,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就那樣瞪著她。那種眼神銳利得讓人覺得可怕。

岑小雨轉向男生:“這是我姐姐。”處於“第一次介紹男朋友給姐姐認識”的羞澀中的女生並沒有在意男生生硬的表情——她天真地以為那隻是緊張而已。

“你好。”岑悅子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然而無論如何她表達了最大的善意,男生隻是站在那裏,眼睛一眨不動地盯著她。

岑小雨急了,她藏在身後的手偷偷地、偷偷地拉了一下男生,本想拉男生的衣袖,但位置偏頗,觸碰到的是男生的手指——天空流下劇烈的光線,而男生的手指冰涼得似寒潭。

男生終於開口,聲音晦澀而低沉:“我姓顧,顧森北。”一句沒頭沒尾的話。然後,別掉頭離開了。他離開的姿勢決裂而急速,像一陣嗚咽的疾走的風,女生甚至都來不及挽留。一路走回小區。岑悅子沉默不語,腦海裏不斷浮現出男生那一雙凜冽的深黑眼睛,那個少年有一張英俊的臉,看上去有一種眼熟的錯覺。她一開始認為那些故事某個港台明星的臉,但是——閃電轟然而至。

“我姓顧,顧森北。”一個姓“顧”的少年!

岑悅子臉色蒼白,看了一眼默默地擺著購物袋的妹妹,身上冒出了冷汗。

下午二點鍾開始,天氣突然變了。陸續有人的手機收到了短信:“韋森特於二十四日淩晨五時十五分在××市××鎮登陸,登陸後向偏西北方向移動,並逐漸接近我市。受其環流印象,我市將出現5~7級陣風8~9級的大風,同時各地將出現明顯降雨,請市民做好防禦措施。”

氣溫聚降,早上一動就滿頭大汗。但到下午的時候,很多女生都嚷嚷著要把教室裏的電風扇關掉。

被風一卷,雨絲飄浮不定地把教室外牆麵淋成斑駁的地圖,岑小雨沿著教室牆沿走,很快到達了一班教室。看見娃娃臉男生背著書包正準備走人,連忙喊住他:“要去打球了啊!”又看了看高曦的背後,“森北呢?”

“他下午沒來上課。”娃娃臉男生撓了撓頭,“你不知道嗎?”

岑小雨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昨天她和森北約好了今天去公安局報案的,她在網上查過了,隱約得出,“綁架未遂”和“綁架”一樣必須獲罪。“你知道他在哪裏嗎?他下午沒請假,班主任還問了我。我打了好幾次電話給他,都沒接。”高曦微微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阿森從來都不會這樣。”

“不會又被羅天宇他們抓了吧?”岑小雨一驚,但被轉而又想到了重點,“要是被羅天宇抓了手機肯定是被收起來關機了。”

中午男生在超市前不告而別的模樣讓岑小雨有了一些起疑,但此時她完全沒有聯想到姐姐身上去,她一邊撥打森北的手機一邊問高曦:“森北最近有沒有……什麼不一樣?比如說心情不好之類的?”

“嗯。我看他最近是有點反常。”高曦看了岑小雨一眼,“他變得不太愛開口說話,不過也似乎是我的錯覺吧。”

“也沒有接聽哎。”岑小雨無奈地聽著手機裏的忙音。“快走啦,下雨了大家都跑體育館去,太慢了搶不到。”一個男生朝高曦喊著。“我來了——”娃娃臉男生歉意地笑一笑。“快去吧。”

望著高曦和幾個男生肩搭肩走下樓梯,岑小雨怔怔地站在原地,她猶豫了一下,寫了一條短信。

“森北,你在哪裏,還記得我們昨天約好了一起去報案嗎?”點了發送鍵,屏幕閃了一閃,岑小雨立即將手機放在衣兜裏,不一會兒又拿出來看,最後幹脆握在手上。當掌心傳來了輕輕地振動時,她立即按了解鎖鍵,卻是高曦來的電話。

“我剛才遇見了班主任,班主任說他打電話給森北媽媽,阿森媽媽說森北在家裏。”手機另一端傳來了娃娃臉男生爽朗的聲音,“你不用擔心,大概是手機設了靜音。他知道了會給你電話的。”

緩緩地說了謝謝,岑小雨掛了電話,但心底的不安卻沒有因這通電話而消失。

——那個聽說可以將羅天宇繩之以法高興得眼睛亮閃閃的少年。

那個對她說“我呀,是隻對女朋友好的人”的少年。那個聽到她講起姐姐的好也露出一臉“我也想有這樣的姐姐”

的笑容的少年。那個拽著醉漢姿勢難看地扭在一起卻大聲地吼她“快走啊快走啊”的少年。

“森北,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好嗎?”岑小雨在寂靜裏又慢慢地寫下了一條新的短信。

雨漸漸地大了起來,天地間一片白茫茫,像一場倏而至的大霧,將城市變成一座迷城。

所有的窗簾都拉著,整個臥室嚴密不留一絲縫隙。男生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枕頭旁邊是正在振動的手機,男生像是睡著了一般恍若沒聽到。一直到手機停止了振動,男生卻突然睜開眼,將手機拿起來,十幾個個未接電話,班主任的、高曦的、母親的,還有……岑小雨的、柳瀟瀟的,他回撥了蘇紅珊的電話,少年長時間沒開口聲音晦澀,讓蘇紅珊相信了他因為著涼感冒而沒去學校。

“晚上媽媽有同學聚會哎。”

“沒關係,媽,我拜托沈阿姨煮了粥。你不是有一個十幾年沒見的閨密也會來參加聚會嗎?”男生輕易地讓蘇紅珊放棄了回家照顧他的念頭,“我下午睡了一覺現在好多了。”

而事實上,每天都來做清掃的沈阿姨被他打發走了。有兩條未看短信。他想也來想就按了刪除鍵,但在手指點的一瞬間還是舍不得,點了打開,就著屏幕淡淡白燈看了。第一條短信是:“森北,你在哪裏,還記得我們昨天約好了一起去報案嗎?”第二條短信是“森北,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好嗎”。看到了這裏,男生的臉上慢慢地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胃部傳來炙熱的痛楚感,冰箱裏有麵包和牛奶,但男生卻翻了一下身,臉埋進了枕頭裏,動也不動。窗外風聲更大了,嗚咽著,像是誰在哭泣一樣的讓人不安的聲音。

雨點滴滴答答地敲在了哪裏?森北,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好嗎?——梔子花一樣的女生出現在了牆上的某一處。男生突然把枕頭抓了起來,用力地甩在了牆上的某一處,那個梔子花一樣的女生幻影被砸碎了,化為星星點點的光芒又在另一處重新聚集。再也無法忍耐下去,男生隻想逃開這個房間,下意識地去了主臥室,那裏有媽媽令人安心的味道。四五歲的時候,媽媽在哪裏孩子一定跟到哪裏,半個小時沒見到,無論玩得多高興也會突然呺啕大哭,“我要媽媽我要媽媽”。漸漸地長大了,有了自己單獨的房間和秘密的心事,恥於再當媽媽的小尾巴,怕被說是長不大的孩子,但是糅合了飯菜香糖果洗衣粉味的媽媽氣息仍是最依賴的靈魂皈依。

坐在主臥室的大床上,一床百鳥刺繡的被單柔軟似雲朵,男生像一個孩子一樣鑽進被窩裏。肩膀處碰到什麼呢?他的手摸索著拿到了——是正正方方地疊成三折的三張信紙。男生擰開床頭燈,一道明亮的橙黃色光線照亮了手上泛了黃的略有些厚度的信紙,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是十幾年前爸爸寫給媽媽的情書”——男生並不是及時反應過來的,他呆呆地捏著手上的信紙,然後像是隆冬裏突然從哪兒漏進來的一絲風,讓男生的心都跟著冷了下去。

不知道丈夫何時才會歸來的媽媽,時鍾已經敲響了十二下而枕邊依然冷清,寂靜到隻能在燈下看著回憶撐著自己走下去的淒涼場景——這種想象讓男生眼眶裏湧上了濕熱的液體,現在一個人也沒有,可以讓眼淚用力地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