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不要找到我和我的愛。隻剩下自己日日俯瞰審視自己荒蕪內心的暗戀。(1 / 3)

Chapter 8不要找到我和我的愛。隻剩下自己日日俯瞰審視自己荒蕪內心的暗戀。

夜風遁走,天色昏沉得如同一塊曆經滄桑的舊布。

出租車停在十字交叉路口。

二十分鍾前,女生擋下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出了電影裏的台詞:“跟上那輛車。”

在司機猶疑的瞬間,女生拿出了自己錢包最大張數額的紙幣。

出租車司機一路跟著,但天色漸暗,在交叉路口時還是跟丟了。

“怎麼辦,小姑娘?”

“就到這裏行了。”女生素白著一張臉下了車,毫不猶豫地選了右手側的路。這個地方她是那樣熟悉。從繁華的城市大道轉入陰暗的巷道,不過三個拐彎,就是著名的罪惡區了。

是典型的城中村。本地居民自建了大量的小產權樓房和一些老舊平房。你家的後窗搭著另一家的前窗的“握手樓”因為租金低廉而成為下層階級的首選租房。外來人口雜多,管理不到位,漸漸地這裏成為了流竄犯、吸毒者、色情行業工作者的天堂。

曾經在這裏住過的女生對這一帶並不陌生,她在巷子口看到了那輛破破爛爛、油漆脫落了一半的老爺車。繞到了後麵的垃圾堆,沒有路燈,聞到撲鼻惡臭,她隻有靠著感覺摸到了一口缺了角的大水缸。

幸好還在,女生踮起腳,輕輕地跳上了水缸沿,雙手攀著牆沿,警覺地觀察著小院子裏的一切。一個小小的院子,牆壁裏暗灰的顏色,角落裏長滿了青了又枯枯了又青的苔蘚。兩間並排的房間,一間大一間小,大的住人,小的當廚房。因為圍牆後是一個垃圾堆而租金便宜——那時候羅天宇剛剛染上毒癮。有一次姐姐披頭散發地跑到她在小廚房搭的折疊床邊簌簌發抖,頭一次在她麵前不再掩飾:“那渾蛋……那渾蛋讓我和他一起吸……”如此慘痛的往事令此刻的女生並不忍回憶。

她剛想翻進圍牆,房門被推開,淺淺的光後是橙發男,他一邊掩門一邊說:“宇哥,我去買點熟食,那小子綁在廚房,我們這次可以宰票大的。”步伐輕浮地走出了小院,又聽到橙發男嘟囔著,“又吸上了……早不犯癮晚不犯癮偏偏在這時候……”轉眼間走出院子去。

女生的掌心密密的都是汗,她使了幾次勁都翻不過圍牆,緊張得差點哭出來時終於腳蹬上了圍牆沿上,輕輕地順著一壘房東堆放著的沙包堆下了地,輕手輕腳地走到小廚房前。

沒料到的是,細長脫漆的木門因年代久遠而即使再小心推開,也發出了一聲不容忽略的哐當聲。

被蒙了眼睛嘴貼了黑膠布,雙手雙腿綁得死死的男生像個破布袋被丟在了旁邊,聽到了開門聲,惶恐真真切切地映在少年的臉上。

眼淚又一次湧了上來,女生也顧不得什麼了,她一個箭步衝過去,低低地說了一聲:“是我,岑小雨。”為男生解開眼睛上的黑布,撒了嘴上的黑膠布,察覺到男生緊繃的身體瞬間鬆解了下來,一陣莫名的心酸像一片白羽毛落在了女生的心尖。

牆壁特別薄,聽得到大房裏傳來了羅天宇下床鋪的聲音,女生伏在男生耳邊,聲音急切而低:“跟著我說。你是誰?為什麼要抓我?”

男生意會得比想象中快,並且演得更逼真:“你是誰?為什麼要抓我?嗯嗯,別打我,別貼我的嘴……”

大房子的動靜果然停了,羅天宇誤認為是橙發男還沒出去,悶聲悶氣地說:“別玩得太過火了。”

聲息停下了的那一秒,似時間都靜止了一般。女生終於露出了第一個笑容。小廚房冷灶冷火,羅天宇從不曾在這做飯,女生在角落裏找出一把刀,手顫抖得厲害,好一會兒才把男生手腕上的一布條割掉。相比輕而言,眼睛能視物的男生在女生麵前多了些鎮定。他活動著手腕,綁了近半個小時手腕隻是被勒出了紅痕,略微地腫了起來,但氣血還能運行,男生自己拿了刀很快地挑開了腳上綁著的布條。

從廚房出來,男生要往院門方向去,女生拉住了他,指了指圍牆邊的一壘沙石包,把他拉到那邊去。

這一次翻圍牆因為有高大的男生而顯得容易多了。女生被男生用肩膀托著先翻了過去,男生稍後,右腿蹬上了牆沿,右腳剛提過去的時候,忽聽到小院鐵門外有了聲音。“有人來了”的念頭驅使著他不管不顧地整個人翻了出去,或者應該說是掉了下去,女生已經站在水缸上,看到男生姿勢不對,左手抓著牆沿,右手去托男生。遠動神經一向了得的男生這時候發揮了最大作用,危中求穩,他借著身體撞上了女生的力量,右手堪堪拉住了牆沿,單腳站在水缸上,險險立穩了。

耳邊似乎聽到了女生的一聲低呼。

——被撞疼了嗎?但這時候已經沒時間考慮那麼多,院門開了,橙發男哼著小曲,提了熟食走了進來。兩個人一對視,不約而同地說:“快走。”疾疾的風聲吹擂著耳膜,呼吸漸漸激烈。女生的手被男生拖著,一條小巷一條小巷地跑出去。路燈漸漸地密集了起來,蹲在城市主幹道的兩個人,胸口的空氣像被一個泵抽光了而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先喘過氣來的男生凝視著猶捂住胸口的女生,短短的發像一片片黑色羽毛遮住了眼睛,他伸出手將那些頭發一一別在了女生的身後。這樣親密的動作此時做來卻流暢自然。

有一整隻校服褲裂開了,直開衩到大腿處的男生。下午本就有的腳傷奔跑時不覺得,停下來卻似火燒般烙痛的男生。但他此時卻不管自己,輕輕地捧起了女生的手。

一雙被牆沿粗糲的凸起割得滿是紅色小傷口的手。被抓住的時候隻有憤怒,和恐慌,但卻不曾畏懼到不能自已。

從小就受到了“眼淚是男人在這世上該有的東西”教訓的男生,此刻卻無法控製眼睛處的一片沁涼。

他想做一件事很久了,這一刻他終於做到了——男生緩緩而又堅定地把女生擁入懷裏。他的手臂充滿了力量,他不會給女生有機會掙脫的。但他想象中的掙紮並沒有發生,女生像一片花瓣輕輕地依附在他的懷中。

像潮汐一樣的龐大喜悅湧上來。比幸福更多。“剛才……很害怕吧。”他的手一下一下、像撫摸孩子一樣輕柔地拍著女生的後背。胸前傳來了女生閃閃的聲音:“嗯。”

——你怕嗎?

——怕。不過,我更怕你有危險。

在不久的之前,曾經有這樣的一番對答。“傻瓜。”

寂寂的光中,男生深黑的眼睛裏閃耀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

“害你涉險的人是我。那瘦高的男人就是我姐姐的前男友。”

“不。跟你沒關係。我聽到他們說要找我爸要錢。”男生溫柔地說。

“要不是常常跟我在一起,你不會被他們盯上。”男生輕輕地牽過女生的手:“真的不關你的事。”又愛屋及烏,“你姐姐現在在哪裏?沒被那渾蛋找到吧?”女生笑了一笑:“姐姐現在很好。”往前走了一段路,看見一家便民診所,兩個人決定進去簡單包紮一下。

診所醫生先用消毒藥水替女生擦洗手掌劃傷處,男生站在一旁看著,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被那兩個綁匪給搜去了,看了看天色,便拿了女生手機,撥了電話給媽媽。

“和朋友在一起……”他斷斷續續地說著,“手機丟了,在外麵吃了再回家。”

在顧森北家的餐廳,難得回家吃飯的顧延海聽了,想要接過妻子的手機說兩句,但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了聯係人是“兒子”。接通了,是一個尖細的、像是捏著嗓子說話的假聲。

“顧老板,你兒子現在我手上。給你三個小時時間準備一千萬。報警的話……哼哼,等著收你兒子的屍吧。”

顧延海很鎮定,“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現在的詐騙手段真多,路上隨便撿一手機,居然敢偽裝綁架。被掛了電話的橙發男一臉目瞪口呆,然後氣得跳腳,一邊從大房走到小廚房一邊發狠:“敢掛老子電話讓你聽聽你兒子的哀號求饒。”推開虛掩著的小廚房木門,拉亮了燈泡。

橙發男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地上零亂地散落著碎布條和黑膠。“人呢?人呢?”他怔了一會兒,轉身差點被絆倒,聲音尖厲地大叫起來,“宇哥宇哥,那小子不見了——那小子跑了!”

第二天,兩隻手包紮成厚而大的偽熊掌的岑小雨走進教室後受到柳瀟瀟暴風雨般的目光洗禮。

下課後,柳瀟瀟在走廊的欄柵上嚴刑逼供,岑小雨倒是不隱瞞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發生的事挑重點講了一遍。

柳瀟瀟驚得似石化了一般,良久才複活,恨鐵不成鋼地指著岑小雨的額頭:“你腦袋短路當機壞掉了,森小北居然也短路了當機了壞掉了!”

“啊?”岑小雨一副“真沒同情心”的表情瞪著。柳瀟瀟毫不屈服,隻是歎氣:“你們倆都是法盲啊!遇到這種情況要報警!報警,110知道不?要是昨天有任何一個環節出錯,你和森小北兩條命都交待了怎麼辦?”

岑小雨怔了怔,突然兩手用力地一拍,縱橫交錯的小傷口被擊得發痛,但女生顧不上,用力一擁柳瀟瀟,興奮得語無倫次:“對哦……瀟瀟,你真聰明!那渾蛋要去坐牢的!”

“你倒告訴我,你的興奮點在哪裏?”被莫名其妙的岑小雨搞蒙了某人問道。

岑小雨卻早已摸出了手機,厚肥的手指按不了鍵,隻得遞給好友,催促她:“快上網查一查!綁架勒索能判幾年!”

很快,柳瀟瀟念了出來:“依照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條第一款規定,犯綁架罪的,處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並處罰金或沒收財產;情節較輕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

微微的光照在女生充滿光彩的臉龐上,她聽得很認真。“你想……”岑小雨認真而堅定地點頭:“如果羅天宇在被抓進去判個十年八載,就不能跑去騷擾姐姐了。”

“這樣想是沒錯……”

“隻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想握拳但五指合不攏的岑小雨皺著一張苦瓜臉說出這樣的話。

找森北,讓他這個受害人去報案!四樓教室最高的位置,男生單手撐著課桌,望著窗外金色光線密布的天空,背影被勾勒出了光暈一般不真實的輪廓。高曦把耳機的另一端遞給他。默默地將耳塞放進耳朵裏,聽著耳機裏悠慢的音樂,男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早上發生的事了。他從二樓的旋轉樓梯走下,傷痕大多是在腳部,穿著校服長褲看不出來!不想讓母親擔心的兒子竭力裝得自然。坐下餐桌時,蘇紅珊一邊喝牛奶一邊講電話:“下午我自己去,具體要求我會和鍾師傅說的。”男生垂下眼眸,連唇邊最後一點笑意都冷得如同篝火灰燼。他知道母親說的鍾師傅是誰,一年中拜托到鍾師傅的時間又到了——鍾師傅蛋糕店是東寺樓一帶非常出名的一家蛋糕定製店。和某些昂貴的衣服定製一樣,鍾師傅隻接顧客預訂單,比如,顧延海的生日蛋糕。

滿心高興地準備著顧延海生日蛋糕的母親,令男生低下頭去一刻也不敢抬起頭來。

沉睡了一夜的憤怒似被什麼漫不經心地戳破了。而更多的,是煙花燃盡的荒涼。

怎麼會這麼想哭呢?沉沉的重量縛在腳裸,拉著他欲往沒有光的深海墜落。

“喂,你今天怎麼了?”畢竟是十幾歲的少年,還沒學會喜怒不形於色,讓高曦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森北的反應更沉默,他唇邊似笑非笑的上翹弧度卻像被烏雲遮住的月亮,連一點清輝也漏不出來。

“森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