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這隻是一種錯覺,真實的情況是我們軟弱無力,像任由宰割的魚肉。(1 / 3)

Chapter 6 這隻是一種錯覺,真實的情況是我們軟弱無力,像任由宰割的魚肉。

空曠的臥室是去年按照男生的要求重新裝修的。柳瀟瀟每一次來都是“哇哇哇,這是一個超大型冰櫃嗎”地嚷嚷,其實也隻不過是觸眼可及的顏色基本上都是白色係,乳白色的牆麵,潔白的輕紗窗簾上麵猶有同樣潔白的機繡小雛菊圖案,白色大床上雪白的被子像是一片柔軟的白雲。

對於別人認為的“夏天還好冬天住久了會得憂鬱症”的看法不屑一顧,這是他自己的臥室,與任何人無關。

“你怎麼會這麼好,給我買哈根達斯?”女生狐疑地盯著臥室一角乳白色實木幾上的外帶袋子,拖鞋劈裏啪啦地敲擊著地麵走過去,“無事獻殷勤,不是賤人就是盜賊。”

男生的長腿伸直了擱在沙發上,招牌式的似笑非笑表情慵懶而迷人:“哈,既然考慮到可能進的是奸盜的賊窩,為什麼接到電話立刻巴巴地就趕來了?”其實,男生是想直接上柳瀟瀟家去的,但有過了“啊不準到我房間有什麼事去你狗窩聊好了”的無數過往經驗,男生還是打電話給柳瀟瀟。

他偶爾也會抱怨一下:“男人婆你房間裏到底是藏著怪獸還是住著外星人,為什麼我一次(重音)都不能進去。”

“要你敢趁我不在偷跑進去,爺就跟你就絕交。”柳瀟瀟斬釘截鐵地回絕了。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現在男生已然習慣性地一有什麼就電召柳瀟瀟,而不是以為青梅竹馬的發小便有“殺上閨房”的權利。

就連穿睡衣也似男生的T恤和長褲的女生坐在了沙發另一側,雙腳也架上了白色床木台幾——總之,是很坐沒坐相的純爺們生活習慣。

男生實在看不下去,伸手拍了拍女生的腦袋:“拜托,你能偶爾注意一下自己是母的嗎?”

“滾啦。”關係非常親密的兩個人,比親人略微疏遠些,卻比一般朋友更能感覺到彼此之間的依賴和信任。“你想知道關於岑小雨什麼事?”柳瀟瀟睜大眼睛。“我就不能關心一下你的朋友嗎?”森北掩飾地聳了聳肩。柳瀟瀟卻完全停下了住嘴裏塞東西的動作,短短的發梢像一層青苔覆蓋在頭頂上,因為光線的關係,她的一邊側臉被陰影籠罩著,有那麼一瞬間,男生似是看到柳瀟瀟似乎要仰起頭的錯覺。

“怎麼?這是我不能問的嗎?”森北試探著說。“沒什麼。我也隻知道一一些大概……”柳瀟瀟一邊說,一邊看著森北。頭頂上蓮花圖案的長吊燈溫柔地散發出潔淨的光芒,靠在小沙發上的男生一雙黑瞳幽深得似乎能將人的魂魄吸進去一般。

沒錯,就是這樣的一種眼神。因為想要保護一些什麼珍貴的東西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的,像是被嵌入了寶石一樣,閃爍著美麗的光澤——哪一個女生不希望被這樣的一雙眼睛凝視?深一點的陰影在男生的右側,淺一些的陰影在男生的左側,像是暗房裏讓人捉摸不透的光影變化。嗒嗒。啪。哢哢哢……嚓。

柳瀟瀟望著光影裏的少年,腦海裏像是出現了一部照相機,把這個少年的樣子一幀幀地定格為一張照片。

“嗯,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她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著,“姐姐的前男友,羅天宇……”

男生聽得很認真,不時地點一下頭。

天氣漸漸地熱起來。長途火車的車廂熱而悶,幾個男生圍在一起打牌,帶隊輔導張老師一反常態並沒有說什麼。全國總決賽考場在了省城第一高中。

郭芙把厚厚的眼睛架拿下來,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白色的背椅布墊早已發灰發黃,她卻因為暈車的原因而顧不了了。

“郭芙,喝點水。”岑小雨傾斜著杯子,讓杯子沿挨著郭芙的唇邊。“小雨,我………”郭芙露出難受的表情,一句話沒說完,臉憋得通紅,手捂著嘴邊。岑小雨堪堪把黑色塑料袋拿到郭芙麵前,便聽見了“哇”的一聲,拿著塑料袋的手指不禁緊了一緊。“真不好意思。”幾乎將酸水都嘔吐出來的郭芙虛弱地靠在椅背上,小聲地說,“謝謝。”

“你好好休息一會兒,睡著了就會舒服了。”岑小雨拍了拍郭芙的手背安慰著。把黑色塑料袋打了死結扔在小垃圾桶,順著廁所的方向走去。

小小的廁所裏打開水龍頭衝洗,鏡子裏有一個臉色蒼白的小人,岑小雨掐了掐自己的臉也沒有紅潤一些。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嘔吐物的特殊味道。

岑小雨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把胸口那一陣煩悶給壓下去。開了廁所門的時候神思猶有些恍惚,所以看到過道口守著的那個男生時揉了揉眼睛。

“嗨。”她打著招呼想要走過去。

“等一下。”站在過道口最窄處的男生聲音低沉,從上而下地俯看著她,少年俊美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還逞強!”

“什麼?”

“你自己也暈車吧。”雖然使用了語氣詞,卻不是疑問句,而是表述著一個事實的陳述句。“呃……”岑小雨垂下眼眸,“我沒有郭芙那麼嚴重。”這時候,車廂裏遙遙地傳來了另外男生的喊聲:“怎麼去了那麼久?森北——我們等你的牌等到心都碎了……”嘻嘻哈哈鬧囂聲傳來。

“那個……”男生望向另一邊,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於是用手抓了抓頭發,雙手抄在胸前,從岑小雨身邊走掉了。

“你也很難受吧”、“要不要緊啊”……是想這麼說來著,但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也說不出這樣表達關切的話來。

狹窄的走道,隻留下岑小雨怔怔地看著男生的背影。剛剛那一瞬間,是感覺到了什麼呢?科學家說,我們身體裏麵有一些無法解釋的物質,它們控製著人類的感知係統,想小晶球一樣有直覺般的預知能力。打一個噴嚏,是因為有人在背後罵你,打兩個噴嚏,是因為此刻在某一個未知的地方有人在想你。

你可以說這毫無科學根據,但是——聖誕夜擁擠人街道,你突然望向了某一處看到了某一個魂牽夢縈的人兒的瞬間。又比如,在很久以前那個玫瑰色的下午,女生第一次見到岑悅子,雖然岑悅子擺出一副“別煩我”的防禦姿勢,但她就是知道岑悅子一點也不討厭她。

剛剛那個男生看著她的樣子,那雙單眼皮眼睛,似乎有什麼異樣的東西,似一條小蛇鑽進了女生的心底。

到達省城已經是下午的兩點鍾。岑小雨和郭芙拿到的房號是七樓的7704房間,把行李拖進去,便在一樓大堂等。“我們動作太快了。”郭芙仍有些懨懨的,“去上廁所嗎?”岑小雨搖搖頭,在大堂的休息區找了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坐下。“岑小雨。”突如其來的聲音很低,卻字字清晰。她循聲望去,一叢兩米多高的綠色植物株後麵,其中一片肥厚的葉子被手撥開,透過縫隙,看到了長鬈發的漂亮女生關熙童。“嗨。”岑小雨揮了揮手,“你們學校也住這酒店?”

“嗯。”五官美豔,大部分時候都沒有一絲笑容的關熙童淡淡地說,“進來坐一坐。”

“不了。”岑小雨看向電梯處,“張老師要帶我們去熟悉考場。”

寡言的女生也沒再邀請,隻是放下了手。肥厚的綠葉層層障障,完全看不出後麵有人。

不遠處電梯門“叮”的一聲,紅色數字顯示燈閃爍,森北一個人從裏麵走出來,遙遙地看見了岑小雨,大步走了過來,看了看她的臉,挑動嘴角笑了一笑:“精神不錯嘛。”又把手裏的一瓶水塞在她手裏,“下午天氣熱,要多喝水。”

岑小雨還來不及推辭,東側的電梯張老師和幾個學生邊說邊笑地走了出來,看到他們兩個招了招手,男生早一步笑嘻嘻地走了過去。

側頭看綠色植株,似乎連一絲風也沒有,葉子靜默得如同沒有存在感一般。

“快點啊!”不知道什麼時候,郭芙已經來到了身邊,挽住了她的手。

“嗯。”跟大上部隊,穿過街道,對麵便是有著百年曆史的省城第一高中。

“哇,就連風也跟我們X中不一樣。”一個男生誇張地吸了吸鼻子。

被迅速地取笑為“劉姥姥再生”,之前不一定有多熟稔的幾個人,此刻卻因為同為X中學生的緣故,每個人都有一種維護自己學校尊嚴,即使X中比不上第一高中但也是我的母校的同仇敵愾。

提前看了明天即將為考場的教室,一隻隻淡黃色的單人課桌間距的正常的兩倍距離。教室門早用了白色封條,隻能站在窗邊看著。

一個男生在低低地抱怨著:“我認床啊,要是晚上睡不著明天考試就沒精神了。”

森北嗯嗯嗯地應著,但眼睛卻飄到了站遠一些的岑小雨身上,看見的隻是女生別著短發的耳朵,小小的尖尖的,有點像貓耳朵的錯覺。目光再往下一些,是女生垂在腰間的手,握著的礦泉水瓶空了二分之一——男生好看的眼角翹了起來,微微笑了笑。

好心情一直維持到了晚上的九點半,基於考前放鬆的指導思想,早早就洗漱上床,但倚著枕頭沒有十分鍾,下午還擔憂著會認床的同學卻發出了響亮的鼾聲,而住過五星級酒店也住過青年旅館的從不認床的森北卻被悲催地失眠了。在房間踱來踱去了二十分鍾,一邊玩削西瓜遊戲一邊聽著欲揚頓挫的打鼾聲,他終於忍不住拿了手機和錢包開門出去。

環形走廊散發一種酒店特有的疏離感。一開始是想隨便走走的。大概是因為過於空落,那個女生的身影顯得尤其突兀,將頭枕在臂彎裏,身體有一半被牆壁陰影淹沒,乍一看上去,像一個蟄伏在角落的小怪獸,棱角崢嶸。

他慢慢地走過去,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女生的肩:“喂……”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就凝固了。

——女生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踉蹌著退至牆角,待看清是他時,才慢慢地站穩了。

一雙眼睛紅紅的,像隻兔子。咦,一個人躲在這裏哭嗎?

他想到了柳瀟瀟那天晚上語氣沉重的樣子。是黑心男子負心故事,在現代社會並不少見,但這與在網絡報紙電視上看到的不同——明顯,這是發生在身邊的,更具真實感的故事。

“一個人睡不著啊?”他眼神柔軟,“不如,我們一起去走走吧。”說著這樣的話,眼睛牢牢地看女生,似乎連心髒都停止了跳動,直到女生咬著嘴唇點了點頭,那麼一瞬間,才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其實茫無目的,又擔心張老師心血來潮去查房,於是附近的小公園便成了默契的選擇。

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深夜的公園?白天公園裏販賣各式漂亮氣球的小販,孩子們像天使灑下一地銀鈴般的笑聲,白色的鴿子成群地飛過湖麵。和白天恰恰相反,入了夜的公園安靜得如同一個被遺棄的老人,沒有了生機沒有了活力,就像是一根開不了花的枯枝。

一派蕭瑟。男生和女生沿著一條穿過園心的大路走著,一路上聞到淺淺的香氣,不知道是哪一種植物的味道。女生的神情有些恍惚。

三十分鍾之前,打電話給姐姐,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句:“姐,那個人……出來了。”等了很久,聽到的是姐姐在電話邊細細的呼吸聲,然後是姐姐軟軟的聲音:“這幾天我總覺得好像有誰在盯著我一樣,原來不是錯覺。小雨,你別擔心,好好考試知道嗎?其他的事情姐姐會處理的。”

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就像是驅車從一座山崖下經過,眼睜睜地看著山側的泥土被大雨濕透,意料之外地轟隆隆塌下來。是存著一點僥幸心理,但又覺得再怎麼踩油門也逃脫不了的無力感——就是這樣的感受,讓眼睛裏的淚水堵也堵不住,隻好把臉藏在手臂裏,無聲地哭。

“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報警啊反抗啊不是有很多辦法嗎?”這麼說的人大概是住在象牙塔裏,要是事情有那麼簡單,姐姐就不會有“被打掉了門牙”、“肋骨折了三根”的病曆單。也就不會有那一個晚上,拿著刀片對著手腕的場景。也就不會偷偷搬走了一次,找到後姐姐的眼睛差點被打到瞎了,而又被威脅“要是下次敢跑就三個人一起同歸於盡算了”。

我們總以為自己強大而充滿力量,但許多時候,這隻是一種錯覺,真實的情況是我們軟弱無力,像任由宰割的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