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闕篇 叁(2 / 3)

“休休,老爺這也是為你好。”仿佛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休休歉意地朝柳茹蘭一笑。她默不作聲片刻,眼再度抬起,卻帶著說不清的無奈。“煩勞二夫人告訴相爺一聲,是我想回去的,跟天際哥無關,不要傷他!”

見麵那日,天際等候在聽鬆院外麵的亭下。菊花遍地,滿眼燦燦的黃,耳聽鬆濤起伏如海浪低語,天際臉上不禁蕩起笑意。

幾名壯漢簇擁著一乘軟轎徐緩而來,待看清為首的福叔,天際心口不由得一窒。

他明白,休休去不成孟俁縣了。沈不遇此番前來,難道又想重演年初那一幕?此時的天際已經不是那個青澀的趕考書生,除了鄙視沈不遇的伎倆,他不再懼怕他。

沈不遇下了轎子,背負著手,神情隱在綿密的陰鷙中,他在打量天際。眼前的後生,陽氣見於眉宇之間,倒有幾分勃發英姿,可惜投靠的是穆氏,終會開奸宄之源,生逆亂之心。

“休休不會來了。”他開門見山道。“我要見她!我要她親口告訴我!”天際也不示弱。

“小子,我這次對你是客氣了,你倒得寸進尺。念在你娘曾是沈家奶娘的分上,我親自跑這一趟。你若還是胡攪蠻纏,休怪我不客氣。”

沈不遇說此話時,語調雖然沒有起伏,但含著陰狠。天際眼底也寒氣四射,道:“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我肥馬輕裘,縱橫士林的樣子。我會娶休休為妻,讓你倒貼了奩房和我為眷姻!”

“好大的口氣。”沈不遇仿佛聽到極其滑稽的事,哈哈大笑,接著冷哼一聲,繼續挖苦道:

“先保住眼前吧,別稍有一點成績就不自量力,分不清東西南北了。我再次警告你,不要對休休動非分之想,我若是隨便給你加個罪名,你的仕途就毀了。這次的事我不予計較,想在江陵混下去,你自己斟酌吧。”

說完他也不看天際,轉身上了軟轎,揚長而去。天際站在原地,深重地呼吸著,風吹得他衣袂翻飛,把他的心緒吹得繚亂不堪。

“沈不遇,你會看到這一天的!”他咬牙道。沈不遇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天際原定的計劃。他當即晝夜兼程南下,隨身攜帶的也不多,除了公事文書,還給娘和三個姐姐各帶去幾塊布料,以及給小外甥的兩包甜品。

三日後他到了孟俁縣,抵達縣府呈上禮部劄付文牒。等程序走完,縣府加蓋官印,已經日落西山。

因天際是嵇明佑門下,縣令便設宴為天際接風洗塵,席間不免說些客套話。陪坐的多是年老的族長理事,天際是最年輕的,又滴酒不沾,酒宴五更天就散了。

天際暫住驛館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匆匆回家。此行雖是低調,但還是驚動了不少左鄰右舍,人們把天際當稀罕物,到處是嘖嘖稱讚聲。倪秀娥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將家裏養得最肥壯的雞殺了,好好款待爭氣的兒子。

待人們都散了,家裏隻剩下母子倆,倪秀娥才細細打量兒子,既驕傲又喜悅,輕拍天際的臂膀,不住地說道:“瘦了,不過長高了。”

天際調皮地眨眼睛:“娘,我都快二十了,不會再長了。”笑談間,已是午膳時分,家裏漫漾著米飯和雞肉香。母子倆對坐,倪秀娥喜滋滋地看著兒子的饞相,不斷地往他的飯碗裏夾雞塊。

“江陵雖是都城,哪有家裏的米飯香?”倪秀娥歎息,又想起什麼,道,“你說的嵇大人可是穆氏的紅人,權傾朝野,你要懂得好歹,懶散不得。不然縱有壯心雄才,不長點心眼,好機會也被別人搶了去。”

“知道了,娘。”天際乖順道。倪秀娥又關照道:“你有今日,靠的是恩師的提攜。回頭把家裏那支上等人參送過去,好好謝謝老師。”天際又乖順地點頭稱是。倪秀娥滿意地笑了,這才放心吃飯。天際突然問道:“休休她娘如今可好?”

“她家現在有用人伺候著,還能不好?她那是富貴病,時常發作,都習慣了,自然沒人理她。”倪秀娥不甚在意地回答。

“之前約好和休休一起回來,不料沈不遇加以阻攔,還訓了我一頓。”天際憤恨道。

倪秀娥聞言臉色陡變,手一抖,筷子掉了。她想彎腰去撿,天際手疾眼快,忙幫她拾起筷子。

“你去找休休了?”倪秀娥盯著兒子。“娘,我想娶休休。”

倪秀娥一揚手,一記耳光驟然狠狠抽向天際的臉,清亮的一聲響。天際毫無防備,捂住臉,委屈地喚了一聲:“娘—”“我再三提醒你,不要去找休休,不要有那種非分之想,你把娘的話當耳邊風了?相爺沒把你宰了算抬舉你了,你還一意孤行,非惹出事端不成?氣死我了!我怎麼生出你這個愣頭兒子來?”倪秀娥邊喘氣邊罵。

“娘,我喜歡休休有什麼錯?再說,休休隻是過繼給沈家,又不是親生的,憑什麼這般折辱我?我家雖然窮些,可也是有頭有臉的。從小娘教育我要爭氣,我不就是給您爭氣嗎?怎麼在這事情上,您畏畏縮縮的,反而小瞧了自己?”

天際一番慷慨陳詞說得倪秀娥啞口無言,她作勢又要打兒子。天際連忙躲開,倪秀娥打不著,便又罵道:“別搬出大道理來,不許就是不許!要是再被我知道,你就別進這個家的門!”

母子倆為此鬧了不愉快,直到岔話不再提及此事,才漸漸又說笑開了。接著,天際匆匆拜會老師去了,倪秀娥在家忙碌。等天際回來,倪秀娥已經將煮熟的雞蛋和烙好的麥餅裝了滿滿一布袋,關照天際在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