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闕篇 叁(1 / 3)

丹闕篇 叁

桂花開又落,日子匆匆,轉眼到了晚秋時節。

休休的馬車駛過護城河,順著人流車流進了城門。守城的北周兵比往昔少了,懶洋洋地歪在女牆下,既不盤查,也不去注意來往的行人。周宣帝宇文贇在位不到兩年,過度驕奢淫逸,乾綱獨攬且爛施刑罰,搞得北周一片混亂。駐守在江陵的北周兵也人心渙散,沿路酒肆隨處可見他們爛醉如泥的醜態。

這段日子,蕭巋雖是隱居養傷,但更有韜光養晦的味道。休休不止一次聽他說過:“北周自有擁戴楊堅的內臣,如此一來,楊兄重新出山的機會又有了。”

馬車過了鬧街,轉向通往宰相府的林蔭小道。馬蹄聲輕落,原是前麵有人擋路。

車夫勒馬駐車,吆喝道:“前方何人?”休休聞聲探出頭,驚喜地叫了一聲:“天際哥!”天際站在那裏,望著休休款步走向他。陽光斜斜地映在她身上,幾個月不見,她出落得越加漂亮了。休休也在打量天際,看他軒昂的眉宇,健秀的體格,她心裏暗暗替他歡喜。

眼前的天際哥衣著比以前考究,他的一腔抱負與學問,開始有用武之地了吧。“你怎麼知道我路過此地?”她率先拉住他的胳膊,孩子氣地搖晃。在天際麵前,她總會自然而然地恢複成原先的樣子。與別人交談時,她往往帶了些許矜持,即便是麵對蕭巋時也是如此。可麵對天際卻不同,她可以言語自如,無拘無束。

天際話語也是清朗:“欣楊告訴我,你若不在府中,便是出城去了,申時不到必定回家。你出城幹什麼?”

休休不能解釋,臉上笑吟吟的,搪塞道:“自然是去拜佛求神了。”接著,一把攙住天際的胳膊,“走,咱們邊走邊聊。”

曲柳橋畔,風淡如水,落英紛紛飄滿地。兩人並肩走著,仿佛又回到了孟俁縣桃李芳菲的道上。

天際道:“我娘來信說,自從你走後,你娘麵色和精神都不太好,春天還生了場大病,差點喪了命。”

休休臉色一變,忙問:“請了郎中沒有?我娘後來怎樣了?”“沈不遇買下你,自然給了你娘不少錢。隻是你娘天天喝藥喝膩了,見誰就發脾氣,有時吵著要來江陵。她是不是後悔了,想見你?”“不,我娘不會後悔,她隻是感到寂寞。”休休神色凝重,歎了口氣,“我娘生病的事,相爺為什麼不告訴我?我也好回去看我娘,還有我爹的新墳……”“沈不遇黑心,他把你當籠子裏的鳥兒,才不管你們母女之情呢。”天際想起以前的事就生氣。

“這段日子他倒是變得寬厚了。”休休嘴裏這麼說,心裏明白,沈不遇待她寬厚的原因,是因為蕭巋。“過幾天我因公事要去孟俁縣,你要不要跟我回一趟老家?”這是天際找休休的目的。休休沉吟,隨即輕輕頷首:“我和二夫人說去。二夫人同意,相爺就沒話說了。”

她自信滿滿,並約好下次見麵,兩人這才開心告別。休休回去後,將回孟俁縣看母親的想法告訴柳茹蘭。柳茹蘭聽罷笑道:“那是你的孝心,我哪有阻攔之理?當年沈家將你爹娘送走,不許他們再踏入江陵半步。可事情過去這麼久,你爹去世,你也大了,你娘一個人在家怪可憐的。”

“在家裏,我怕我娘。可真離開她,又感覺怪怪的……”休休一臉茫然。“那是親情使然,你娘懷胎十月不易。你和那個天際親如兄妹,和他一起去我自是放心。你且去收拾,回頭我告訴老爺。”休休聽得心花怒放,謝過柳茹蘭後,忙著收拾去了。晚間沈不遇回府,照例在柳茹蘭院裏用膳。膳後,翠紅上茶,柳茹蘭方緩緩道:“自打休休走後,曹桂枝身體每況愈下,她做女兒的於心不忍,想回去看看。”

沈不遇麵色一肅,將茶盞一放,道:“曹桂枝吃穿不用愁,隨時有郎中探病,這些都是我關照下去的,她還嫌不夠?”

“老爺曲解了妾身的意思。休休雖過繼給沈家,可曹桂枝畢竟是她的親娘,如今過去一年多了,親娘身體有恙,做女兒的回去盡點孝道也是人之常情。”

“休休在這裏待得好好的,與蕭巋的感情也是與日俱增。眼看好事臨近,萬一被曹桂枝胡亂攪和,好事成了壞事,誰負責得起?”

柳茹蘭似乎有所悟:“老爺的意思是說,曹桂枝若是知道沈家拿休休攀皇親,她會覺得吃虧,胡攪蠻纏無休無止?”

沈不遇沉聲道:“曹桂枝賣女兒,不是因為怕女兒跟她受苦,而是她自己想榮華富貴!休休離開孟俁縣,沈家就跟陶家兩清了,休休的母親現在是你,這個道理怎麼還不懂?”

眼見老爺發怒,柳茹蘭垂下頭,斂衽屈膝一禮:“妾身糊塗,差點誤了大事。”

“絕對不能讓休休回孟俁縣!還有那個儲天際,年輕氣盛,事事與我作對,仗著在嵇明佑門下做事就不知天高地厚,他這是想拐跑休休!你提防著點兒,不許此人進沈府大門!”

沈不遇滿臉怒意,連茶都未喝完,轉身去書房了。柳茹蘭彷徨了一夜,辰時梳洗幹淨便喚翠紅出門。她一路搜腸刮肚,慢慢走向萏辛院。

燕喜出來迎接,柳茹蘭進了房門,見休休的包袱已經收拾好,立時又為難了。

休休初始還笑吟吟的,一見柳茹蘭的神色,隱隱明白了什麼,不禁問道:

“難道相爺不答應?”“老爺說,眼下局勢很亂,三殿下養傷時期正需要你的照料,你這次回老家不是時候。國事依然揪心,你若再橫生枝節,老爺怎能伸展手腳辦事?休休,老爺說得很對,你這次聽他的,等朝局穩定了再走。”柳茹蘭勉強勸說道。

休休怔了怔,臉上布滿了失望:“朝局穩定……何時算是朝局穩定?”“至少等三殿下免於廢黜。”提起蕭巋,休休似不堪重負地坐在椅子上,突然冷笑道:“不錯,正因為我喜歡三殿下,相爺就可以將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孟俁縣去不成了,他是要我忘記貧女身份,永遠將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