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心跳呼吸很正常
楊筱光又恢複了相親,是在和潘以倫分開後的一年半之後。
按照一個通俗的說法—“日子照舊得過”,她得照舊過日子。
楊媽仍然對她錯過了莫北存著一段心思,經常殷勤地探問莫北的消息。楊筱光被問煩了之後,不禁說:“莫北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老媽你還意淫人家幹嗎呢?”
回頭她同方竹抱怨:“我媽就認這樣的要車有車,要房有房的男人。”
方竹卻說:“阿光,陷在一段回憶裏,不走出來,是和自己過不去。”
楊筱光氣餒:“你怎麼也這樣?”她想了想,繼續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必須得等著誰,也沒有時光永遠冰封不動這回事。誰沒有兩三段過往情事,等老了之後緬懷?我好歹也算有段風光的忽然之戀,那就像一杯香醇的午後紅茶,我也足以笑傲到五十歲之後的人生了。”
方竹拿她沒辦法,也對付不了她的伶牙俐齒。
楊筱光走在大街小巷,看著戶外的廣告牌流光溢彩,她會停駐下來,望著廣告牌上高高在上的人,幻想若幹年後,她會對自己的孩子得意地說:“看吧!這是你媽的初戀,現在多少人愛他?當年他可是追在你媽裙子後麵跑。”
潘以倫已經二十五歲了,論壇裏的版頭早換成了“BOY TO MAN”,路邊的廣告牌上也在大秀身材,他開始往廣告型男的方向轉變了,這樣其實更容易受廣告商青睞。
楊筱光看了一眼那廣告牌,是某洗浴產品。她是見過他的出浴情景的,那時候還瘦精精的,孩子相未脫,現在人成熟了,練了些肌肉,曬黑以後,胸腹很漂亮。
他愈加性感,她就愈加歎氣。如今他的舉手投足,於她都是一個並不熟悉的人。
他現在變成了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和他最近的距離,不過是網絡論壇裏的上下層樓。
自那回在網絡上祝福他生日之後,她便再也沒有搶到過離他最近的位置。
light笑話她,運氣都跌坑裏了,大多時候,light的運氣都比她好,能在離潘以倫很近的位置留言,有時候就在第一層,有時候隔了兩三層。他(她)戲稱這是“閑著坐坐”。楊筱光問過他(她)到底是幹什麼的,上網時間很捉摸不定,有時候清晨給她一個問候,有時候在午餐時分冒出來打一個招呼,但更多的時候是深夜陪她打網遊。
他們不過是漫無目的地閑聊,粉絲之間的話題也無非就是偶像。楊筱光說得多的是希望,看到潘以倫拍了一支廣告,就希望他能演偶像劇,看到他演了偶像劇,又希望他能演大製作正劇,最好還能混到王牌節目裏做主持人。
light說:“他已經很累了,你想累死他嗎?”
楊筱光說:“我總是希望他好的。”而且要越來越好。
light說:“或許他做一個普通人會更輕鬆,演藝圈不過是一份工作。”
楊筱光想,打工總是累的,他尤其累。
她一直關心潘母的健康,在和潘以倫分手以後,她偷偷去過幾次醫院,基本沒有遇到過他,李春妮等粉絲也會定時來照顧潘母。如今已經沒有她出現的任何理由了。
她本來想找醫生偷偷問問潘母的病情,但思前想後,深覺不妥。
他們已經成為平行線,她何必再去挽回一些虛無?
心裏空落落的,本可以無情得沒心沒肺,充作大齡未婚女青年的瀟灑自若,而今識盡情滋味,苦果還得自己噎。
楊筱光萬分辛苦。
她對light恨恨地咒罵過,說潘以倫是個“令人牽腸掛肚的小孩”。
light沒有及時回複,也許是不在電腦前,也許是在幹別的事。過了很久,light打了一句話出來:“怎麼就認為他還是個小孩子?”
楊筱光說,在她眼裏,他永遠是個小孩子。
light說,不要輕易把別人當成孩子。
她大笑,說她自己的心理年齡永遠十三歲。
light大笑:“你是我見過的最具備自嘲精神的人。”
楊筱光誠懇又自得,說,我沒別的優點,正確審視自己的姿態還是有的。
light回複了兩個字—“是的”。
楊筱光喜歡同light用這樣的方式消磨時間,談論著潘以倫。
網絡萬歲。看著潘以倫的帥圖做的版頭,感覺好像他的身、他的影就在她麵前,不曾走遠。
然而,時間越長,她越傷懷。
家人也跟著彷徨。
楊爸楊媽本來見她同潘以倫分了手,是放下了一顆心的。但是自那以後,楊筱光又變成了原來的楊筱光,孤家寡人大齡未婚女青年的生活還是一切照舊。
楊媽私下同楊爸著急:“二十八快三十的大姑娘,整天優哉遊哉,一點兒都不急,沒有半個男人來約會,下班以後就是待在家裏上網。”
楊爸蹙緊眉頭:“其實,唉—”兩人相對憂愁,心底的隱憂兩人都不敢輕易說出口。
最後還是楊媽積極,不想坐以待斃,對楊筱光旁敲側擊,卻沒有半分效果,心裏越發著急,於是做了樁誇張的事。
楊媽心不死,她打聽到人民公園裏有相親會,常是父母拿著孩子的簡曆和照片,代替孩子們相親。楊媽偷偷從楊筱光的電腦裏調出了簡曆,又將她最漂亮的照片洗了二十張,在人民公園度過了四個星期天,同數以幾十計的父母經過懇切的交談,終於有了令她滿意的收獲。
接下來的問題隻是如何攛掇楊筱光用積極的心態來配合了。
楊筱光並不是不知道媽媽背後做的這些事,同莫北那陣玩笑開了之後,她認真省思了這個問題。
愛情同婚姻,有時候並不能完美融合。
楊筱光妥協的時候想,時光匆匆流逝,最後也許每個人都要敗給時光。楊媽的請求近乎懇求,她想著也就答應了。
她上網時留言給light說:“姐姐我還是得向老媽妥協,要去相親了,真無奈。人生就是一場浮雲啊啊啊—”
如果說感情是戰場,楊筱光想,她就是敗得五體投地的小兵。
相親對楊筱光來說,仍然是不得不應付的差事。
這一次楊媽介紹的對象是她在人民公園裏待了一個月磨來的結果。據她說,那角相親天地人山人海,大半的家長手裏都是女孩兒的資料,出現一個給兒子找女朋友的家長立刻就成了香餑餑,不被哄搶一陣是不可能的。
楊筱光想,這座城市裏怎麼就那麼多剩女呢?
方竹說:“因為很多女孩子其實對待感情還是認真的,不願意隨便將就,所以才會挑剔。”
楊筱光反駁:“我並不挑剔。”
方竹“嗯”了一聲:“阿光,挑剔未必是壞事,可,也未必是好事。”
她後來說,上個星期,她的一位同事做了個“當年選秀巨星今何在”的專題,也采訪了潘以倫。
楊筱光問她:“他現在怎麼樣?”
“很成熟、很淡定。”方竹說,“不過還是如今典型的新星,無實力作品,無明確界定,專心拍一支支廣告,能賺些小錢,但長此以往,未必能出頭。同屆的那幾個,或拜師立誌做實力唱將,或跟在名導後頭等機會,或在偶像劇裏上躥下跳,或已經有了好的金主。所以我說他淡定,來一樁活兒接一樁活兒,不給自己尋更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