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筱光仔仔細細地聽著。
方竹說:“他未必能紅到一定高度,人氣是浮雲,新人這麼多,過了這些年再不出什麼搶眼的影視作品,光拍廣告終究是要沉下去的。”她想了想,又說,“問他怎麼規劃人生,他說開個小廠平安度日。阿光,我終於了解你為什麼會喜歡他了。”
“我們一樣胸無大誌。”
“是的。”方竹笑了。
楊筱光也笑了。
“可是最終還是橋歸橋,路歸路。”
方竹告訴她:“他媽媽的身體似乎還是不太好,先前終於能換到腎髒,但聽說並未治愈。”
楊筱光苦笑了一下。
“最近他又接了個主持工作,做一檔旅遊節目,上衛星的。算是個新機會吧。”
楊筱光想細問,無奈楊媽已經在喚:“阿光,好了沒有,不能遲到。”
她隻得收了電話線,最後理了理頭發,換上得體的衣服。
還是應當橋歸橋,路歸路。
楊筱光深深吸氣,緩緩呼氣,跟著楊媽出了門。
楊媽一路對這次的相親對象讚不絕口,對方是開公司的,人的賣相也好,年紀比楊筱光大,看上去很沉穩。
相親地點也是對方挑的,在金茂大廈裏的粵菜餐廳,有很好的觀光露台,能望見黃浦江。
“人家也是懂得情調的。”楊媽小聲且小心翼翼地說。
楊筱光挽住媽媽的胳膊,將頭抵在她的肩膀上。她想,自己真不孝。
浦東的風很大,她迎著走,心口還是悶。
不過一年半多以前,她跟潘以倫分手時還吹著江風。想象自己失戀起來,確實矯情。她挺挺腰背,人生不可矯情,她對自己說。
一路過去,金茂大廈下圍了一群人,拿著攝像機拍個不停,將她們要走的入口給堵了。
“拍廣告嗎?怎麼可以影響路人?”楊媽犯嘀咕。
楊筱光說:“換個入口可以進去。”
突然一陣風就送過來一句話:“潘少,在這裏可以開始了?”如此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裏。
她愣住,回頭。
人群中的那個人,孤身站立著,手持話筒,說:“各位觀眾,今天—”
他活生生地站在那裏,對住鏡頭微笑。
離她就這麼點距離。
楊筱光轉回頭。
楊媽也看到了後頭的人群,以及人群中的人。她不無擔憂:“阿光。”
楊筱光敲敲額頭,扯了扯嘴角:“我們上去。”
這一次相親自然又變得極糟糕。
楊筱光神情恍惚,三心二意。對方同來的家長也是女性,間歇暗地裏問楊媽:“孩子是不是不願意?”
相親對象對楊筱光說:“這樣的相親方式,比較搞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楊筱光的神魂才飛回來。
對方的確是一表人才的賣相,著西服,發微微有些卷曲,講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真誠。楊筱光頗有些不好意思,說:“好像子女都比較無能,相親的事也讓父母代勞了。”
對方拿杯子碰她的杯子:“為我們這群沒出息的啃老族幹杯。”
楊筱光嗬嗬笑:“確實沒出息。”她說,“長輩們倒是話題多。”兩位家長話說得很投契,幹脆轉身去了觀光露台的另一邊看陸家嘴大好的綠地風景。
“我姑姑比較操心我。”他笑,笑起來喜歡露牙齒,很亮很白。
楊筱光脫口而出:“你不拍牙膏廣告是浪費。”
“我姓湛。”湛先生伸出手。
楊筱光說:“我姓楊。”
“剛才都有介紹。”
楊筱光羞愧,剛才她什麼都沒聽進去。
“姑姑的嘮叨我實在難以應付,所以隻好配合,請你諒解。”
楊筱光同他握手,說:“我亦然。”
回家的路上,楊媽興高采烈:“男方本來是開淘寶店的,後來公司做大了,聽說還有風投進去,要上市的。”
“確實才俊,確實非凡。”楊筱光附和。
過了幾天,才俊沒有進一步表示,楊媽的一股氣又被戳謝了。楊筱光聽到楊媽同對方的姑姑通電話,完畢隻有一臉沮喪。她過去摟摟楊媽的肩道:“才俊很難攀。”
事實上,湛先生很坦白,那天即說:“得罪得罪。”
楊筱光並不遺憾,哈哈一笑,對著一桌粵式小點心大快朵頤。
末了,湛先生說:“女生少有你這樣豁達的性格。”
晚上,楊筱光在QQ上看著發暗的一個個頭像,想,自己哪裏有那麼豁達?自己其實很是膽怯、怕事、記仇。
light的頭像突然就跳了起來,問她:“相親怎麼樣?”
楊筱光說:“對象很才俊。”
“很成功?”
“不,我發現,對方也許很好很好,但未必適合。”
“怎樣的人才適合你?”
楊筱光被這句話問得怔住,怎樣的人才適合?
她似乎思考了很久類似的問題,總不得其要領。怎樣的人才適合?
她一個字一個字打進去:“我喜歡的那一個吧。”她繼續打字,“有部喜劇叫《家有喜事》,裏麵有一首歌是這樣唱的—我信愛同樣信會失去愛,問此刻世上癡心漢子有幾個,相識相愛相懷疑,離離合合我已覺討厭,隻想愛得自然。電影裏有三個人都唱過,卻沒有一個人唱對。或許我最難以理解的,就是什麼叫愛。”
light說:“嗯,愛並不是一種幻想,它會麵臨實際的考驗。麵對實際的愛,理想也許會破裂,但那仍是愛。”
楊筱光問light:“你談過戀愛嗎?”
light說:“那當然,年紀也不小了。”
楊筱光問:“能說說嗎?”
light說:“不好,感情要珍藏起來自己感受。”
楊筱光說:“討厭,死孩子這麼小氣。”
light發來一個笑臉:“隻有當真的體會到什麼是愛,才能了解自己該怎麼做,但是我也花了一年多快兩年的時間把這個問題思考透徹,把所有問題一一解決。聽過《後來》這首歌嗎?說的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於是楊筱光當晚悵悵地將劉若英的《後來》聽了無數遍。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楊筱光躺在床上一直想,我到底有沒有想透這個問題?
她迷迷糊糊睡過去,又好像一夜根本沒睡。
第二天上班難得遲到了,前台納悶,叫:“小楊,你很久沒遲到了。”
楊筱光愁眉苦臉:“晚上失眠。”
老陳有了秘書,大小事由秘書通報,他的秘書拿了資料過來遞給楊筱光,吩咐:“領導交代的老項目‘孔雀’又推了新產品,要拍第二輯廣告,找你跟進這事兒呢!”
楊筱光往老陳的辦公室內探了探,老陳也朝自己這邊探頭探腦,見自己的目光掃過去,立刻調整了目光正對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