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生活依然在繼續
大齡未婚女青年楊筱光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在此之前,她成功操作了“孔雀”新產品的上市營銷,所有工作完成得非常完美,廣告播放以後也獲得了各界的讚譽,這支老牌的新產品在市場上的銷售勢頭頗為喜人。
她得到一筆豐厚的項目費。各工作夥伴均收獲頗豐,老陳榮升創意總監,何之軒轉正成為“君遠”的總經理,梅麗在“奇麗”內也獲得擢升。
她還在報紙上看到潘以倫受到某名導演的邀請,準備出演某部明星雲集的古裝偶像劇。
一切都挺好的。
有媒體因為“孔雀”老牌煥新顏項目操作得實在精彩而來采訪幕後功臣何之軒。
記者八卦地問他是否已婚,他含笑答“是”。記者問他結婚幾年,他說結婚好多年。
眾同事皆大吃一驚,菲利普卻笑得很和善,說:“小何,你總是給人驚喜。”
有同事問:“副總太太是不是您錢包裏的照片上的那位?”
馬上有老油條要求觀賞副總太太尊容,何之軒也不推辭,就把錢包裏的照片抽出來給他們看。菲利普拿過來看了看,眉頭蹙了蹙,馬上放開,笑道:“哦,是方記者。”
老陳樂嗬道:“原來是一家人。”
菲利普這天是來辦公室收拾他的物件的,他已從“君遠”的總經理一職上正式退出。此刻同何之軒講完話,便在辦公室裏走了一圈,向大家最後道別。
楊筱光念及往日,同菲利普告別時忍不住說:“領導,您保重!”
菲利普握握她的手:“好好做,你的工作能力有口皆碑。”他說完捧好自己的東西,快步退出了這個曾經的舞台。
已搬入獨立辦公室的老陳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站在楊筱光背後,說:“小楊,你還是太嫩啊!”
楊筱光轉頭,狐疑地望著這位領導。
老陳壓低了聲音,說:“其實,當初你和潘以倫的緋聞,還有潘以倫那幹選秀選手和我們公司的瓜葛,這些事情都是菲利普找他的傳媒朋友一起炮製的。不管怎麼說,大家都為公司服務了十幾年,臨走還拆公司的台,這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楊筱光大驚。
老陳拍拍她的肩膀:“何總比菲利普上道,他給菲利普介紹了幾個項目,是讓菲利普帶回香港的新東家的。這算是仁至義盡了。”
楊筱光重重地坐了下來。
人生背後總有看不見的手在推著人麵臨一些身不由己的困境。
如果當初沒有菲利普操作的這些事件,她是不是就不需要賣潘以倫的底?那樣她就不會因自己內心的自責,而將自己和潘以倫從美好的情感中急速抽離到冰冷的現實,導致最後所有的糾結和不得已了吧?
這是在推卸自己的責任,楊筱光搖搖頭。
方竹及時給她發了一條消息,說:“我終於回來了,今晚聚會不?”
這是當然要聚的。楊筱光說:“感謝您把時間從領導那裏分給了朋友。”
她吸吸鼻子,把莫名的情緒先壓了下來,同方竹約好在淮海路上的一家台灣餐廳見。
可是選的這條路實在不當,就在楊筱光走到那個路口時,一眼就看見對麵原本放金城武碧歐泉廣告的大屏幕換了新片子—那也是她的工作成果之一。清晨的陸家嘴,漂亮的男孩兒,飄逸的白襯衫。
路人駐足在看,說:“帥。”
她想,他是前途無量。
然後她就對著廣告屏微笑起來。
這晚是純粹的好友聚會,餐廳裏處處是光亮的玻璃,照得裏頭人山人海,繁華人世間,個人立刻變得渺小。
楊筱光一貫是遲到大王,她到達時,方竹和林暖暖已經等了半個小時。三人都餓了,可是菜色並不理想,色拉太冷、牛肉丸太淡、豬扒飯太軟、雞翅最後沒有上。
楊筱光直接抱怨:“嘖嘖,竟然還能這麼火,一堆敗絮在其中。”
林暖暖點了“黃山”,鮮黃的芒果冰沙壘成的山,方竹笑她:“你還吃甜品?不是一直在為婚禮節食?”
林暖暖說:“哪裏忍得住?這是口腹之欲。”
楊筱光瞅瞅大幢的“黃山”看著就累,吃得更加無精打采。
方竹說:“你的狀態沒有調整到正常頻道。”
楊筱光勉強揮舞銀匙:“我在學習做個冰山美人。”
“你又何必呢?讓自己這麼辛苦。”方竹對著她歎氣。
楊筱光埋頭在“冰山”下,周圍太嘈雜,她想裝做聽不清。有個成語叫做“一語中的”,楊筱光努力要在兩位好事將近的好友麵前保持一向的喜慶氣氛,可是對著好友欲言又止的目光,她的眼睛忍不住就酸了。
林暖暖遞過來一張紙巾,卻被楊筱光捏成了一朵絹花,吸了淚,揉成團,就像她自己濕潤的心。
楊筱光說:“我從沒這樣過,真的,怎麼就這麼難受呢?”
方竹又要了一包餐巾紙,說:“別哭了,大庭廣眾之下,你知道自己有多失禮?”
楊筱光又胡亂擦了臉:“你們也知道這裏的東西有多難吃?你們的老公怎麼就不給你們多一點兒花用,咱們好去金錢豹或者喜多屋吃海膽啊!你們都有人養了,不能帶我去高級點兒的地方啊!”
好吧!一出悲劇終於變成了喜劇。兩個好友都沒有忍住,林暖暖要捏她的臉,方竹隻是一個勁兒搖頭。
後來是好友們一致要先送她回家,在她家門口,林暖暖說:“阿光,你是個痛快的人,不應該想不開。”方竹說:“我想我之前不該和你說那麼多的,但是你真得放開一點,別把自己收太緊了,你不是為其他人活著的。”
楊筱光心裏充滿了感激,拚命點頭,與好友道別。她在小區裏靜靜走了幾圈,心中爽淨了些,才回到家裏。
楊媽正在看娛樂新聞,她回來的當口,看見了電視裏放到潘以倫的身影。楊媽來不及換台,見楊筱光遲疑又勉強的模樣,心裏不是滋味。她也隻好勉強地說:“這孩子確實長得好。”
電視裏的潘以倫正在泰國趕拍那則廣告,記者去探班,問他是不是壓力很大。他說,就想快點拍完,可以早點回醫院照顧媽媽。
楊媽再歎:“確實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她是看了那期VCR了的。
楊筱光終是背著楊媽進了房間,用笑嘻嘻的聲音道:“老媽我先睡了。”
其實她最近睡得都很晚,打開電腦,在網上亂晃,下了一堆現代言情小說,感受一下讓人七癆八傷的言情世界,把餐巾紙哭掉了兩大包,還無聊地搜索出作者的博客,匿名留言大叫“後媽無良,實在可惡”。
楊筱光再次去見了潘母,這一回是老李來誠意邀請的。他說:“以倫的媽媽說要謝謝你的照顧,你們單位對以倫老好的。”
楊筱光意識到了些什麼,她想她是要去麵對的。
潘母又遷到了更安靜、更隱秘的病房裏,有兩個護工輪流照顧。聽說換腎手術已在排期中。
這樣很好,操勞的母親確實需要妥善的照顧。
楊筱光走進病房時,有點兒躊躇。但潘母已經看到了她,第一句話就是:“楊小姐,請你不要怪以倫。”
楊筱光笑:“阿姨,您好。”
潘母指揮著身邊的護工給她泡了一杯菊花茶,菊花大約是杭白菊,又白又香。楊筱光就說:“好香。”
“這是以前在家裏自己曬的菊花,比外麵買的幹淨些。”
“阿姨您如果開茶館,一定生意不錯。”楊筱光笑著說。
潘母也笑:“我以前是做過小生意的,以倫放學以後也常常來幫忙。”
乍一聽到他的名字,楊筱光隻是沉默不語。她擦著白瓷杯子,熱的水氣,涼的杯子,節奏不同,不合襯。
潘母又說:“以倫做得不好,我希望以倫沒有影響到你,他也不應該影響你。你什麼都好,不該受到影響。”
楊筱光喝了茶,熱的,身體暖了點兒,便隨意地笑笑:“阿姨,你為什麼要這樣想呢?其實沒有什麼的。”
潘母誠懇地說道:“他以前不學好,念初中時就經常打架鬥毆,還交了不好的朋友,在公安局沒少留案底。這一次比賽有驚無險,是你們幫忙的。”
楊筱光聽到這樣的話題,一陣黯然。
“阿姨,以倫會越來越好的,他懂得分寸,對朋友也好。好人有好報。”
潘母就笑了:“是啊,得來這個賺錢快的工作費了他九牛二虎的氣力。他最近忙,公司限製也多,沒有以前自由,做什麼都不容易。他現在自己心裏也清楚了,人的力量才多大?處處給人限製罷了。人在屋簷下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