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最初的那個年代(2 / 3)

它現在變成精品高樓在出售

電視裏立波啤酒那首歌是我喜歡上海的理由

可是城市越大世界越來越吵

地鐵開了好幾條

廣告越來越多班次還是那樣少

人依然那樣多

金茂大廈已經不是第一高樓

東方明珠還在它的對麵

日本人說要蓋高樓它一定要高過金茂

陸家嘴終於從荒蕪草地變遷成一片綠地是我們的驕傲

上海不斷地改變改變

我卻不斷懷念很久以前

時間不停地走遠走遠

我的記憶卻停在卻停在

最初的那個年代

潘以倫的唱功很好,旋律把握得很精準,音色算不上特別,但是足夠鶴立雞群了。

唱畢,場下靜默了片刻。觀眾們遇到正經的來參賽的反而來不及做反應,好半晌才鼓起掌。

女主持人及時地問:“謝謝十七號選手,請你告訴我們你唱的歌曲的名稱。”

潘以倫說:“還沒想好名字。”

眾人驚訝。

男主持人接下來的一個問題就分外不得體了:“這麼年輕為什麼這麼感傷?曲子是自己作的嗎?歌詞是自己填的嗎?”

潘以倫答:“歌詞是自己寫的,曲子是黃舒駿的。”

女主持人感慨地加了一句,為潘以倫解圍:“潘以倫的歌讓我想起很多年少往事,屬於我們這代人共同的回憶,真的很美好,也很感動。這是今天比賽的意外,用這個方式來紀念我們對往昔的共同記憶。”

話筒到了潘以倫手裏,他露出乖乖的微笑,說:“寫得不好,謝謝大家!”

然後鞠躬,動作很孩子氣。下麵的女孩子們不出意外地沸騰了,歡呼雀躍,立刻有人成了他的粉絲。

男主持人終於肯圓場:“我們比賽的宗旨不僅僅是選拔新人,更是選拔有才華的新人,後麵的選手要加油。”

潘以倫點一點頭,很謙遜,始終微笑著,故此,更招人愛。他已經懂得在什麼場合顯示怎樣的表情。

楊筱光說:“事先訓練過的確實不一樣。”

梅麗笑得分外得意:“我說過他是璞玉一塊,前途大好。”

“歌詞是他自己填的?”

“當然。”

是該刮目相看,楊筱光想。

隻是,歌聲裏有寂寞和落拓。這樣一個站在舞台上,占盡了風頭的年輕人,應該意氣風發的,而他並不是。

也有人看出來,有女孩兒和她的夥伴竊語。

“十七號帥哥又帥又憂鬱,有點兒像花澤類。”

“哦,他背後一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故事。”

“那就是又帥又憂鬱又神秘。”

原來憂鬱也可以這樣具象。

楊筱光破天荒在手機上打了一條短消息,發給潘以倫,她寫道:“我覺得這首歌應該叫《最初的那個年代》。”

潘以倫之後的其他選手,都深刻感到了壓力。有才藝的,明顯發揮過力或無力;無才藝的,也少了爭出風頭的心。一場比賽,他是高潮,他粉墨下場,比賽也就完了。

今天這場比賽對潘以倫來說,無疑是重要的,起碼今天這場比賽的舞台上,潘以倫成了主角。

比賽結束後,有小女孩兒商量著要等潘以倫出現好索要簽名,見他一出現就蜂擁了上去。梅麗見狀,樂不可支,多少有跟著春風一起得意的架勢,一個勁兒和那頭的評委們套起了近乎。

方竹說:“好了,明日偶像誕生,你們公司絕不蝕本。”才說完,那邊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便開始組織現場記者同行集體耍樂,有人來叫她。

楊筱光說:“嘿,別,我還要請你吃飯呢!”她想大好雙休日,她正好可以還好友一個人情飯局。

可是方竹直接拒絕:“工作先占第一,同行裏通氣多,好有第一手資料。回頭我請你。”

楊筱光撇嘴,為了一娛樂新聞至於這樣嗎?但方竹覺得很至於,所以一溜煙就鑽進了娛樂的隊伍,同這個握手那個招呼,可也真是個八麵玲瓏的主兒,不比何之軒差多少的。

而那頭的潘以倫還沒從蘿莉堆裏脫身。

楊筱光頓感孤獨。她甩甩頭發,一時不曉得該走該留,大夥兒都有事,就顯得她無事可做。

這春日的太陽實在好,她幹脆往舞台邊的綠地上一坐,貓兒似的盤起雙腿準備曬半會兒太陽。

潘以倫走到她身邊時,已是過了好一會兒了。他將火熱出爐的新粉絲打發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望見楊筱光像隻加菲貓一樣盤坐在草地上假寐,人蔫兒了吧唧的,隻有衣服上的米老鼠精神頭十足,擺著攤手歡迎的姿勢。

楊筱光一睜眼,就看見陽光染在眼前的男孩兒的眉梢上,燦爛生輝,像是聚光燈兜頂照下來的,有一圈光暈。

她眯著眼睛說:“正太,你開始顛倒眾生了。”

潘以倫的臉平白一紅。

楊筱光嘖嘖兩聲,彈一個響指:“唉,我要對你刮目相看了。”她的手拽住他的衣服,借力站了起來。這不是存心的,而是她的腿真的麻了。

潘以倫順勢拉了她一把,說:“我說過,做這份工我一定會盡職。”

楊筱光在心內歎氣,他還是這樣放不開。她拍拍他的肩道:“老想工作多累?做事也做得不快樂。有時候我們是在經曆,並不是執行任務,要放輕鬆,放輕鬆。

他笑起來,沒心沒肺地笑,也沒心沒肺的帥。

“學呂秀才在桃花源過十年二十年,也是一種福氣。”

楊筱光小驚訝了一下:“你也看了《暗戀桃花源》?”

“我給劇團送過印刷品,也在那兒兼打零工,有免費話劇可以看。”

楊筱光很自然就說:“不早說,我仰慕黃老師已久,早知道托你拿一個簽名。”

她的手還搭在他的衣服上,他的手又扶著她的臂。她能看見他們長長的影子重疊在地麵上,沒來由地,楊筱光的臉破天荒地發了熱。

遠處的梅麗終於關照到了這處,滿麵春風地走過來,同楊筱光說:“晉級是沒有問題的,他們說培養粉絲很重要,關鍵時刻他們好比敢死隊。”

這比喻真貼切,楊筱光笑,說:“潘以倫今天表現得很棒,大家都看好他。”

梅麗說:“我們老板和何總眼光毒,看了整一冊的模特兒,就相中他,說他有潛力可發展。電視台那裏隻要人乖才藝棒,一般都會關照。”

楊筱光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潘以倫也收了自己的臂。她這樣看過去,他再度沉默,她心裏沒來由地有點兒內疚。

認識他的時間不長,他總是心事重重或心不在焉,她就越發會生出惻隱之心。

梅麗自不會知道她的心思,還沉浸在初次告捷的喜悅中。她將剩下的時間全部交給了剛才新結交的社交達人們,忙不迭就要赴約,便叮囑了潘以倫幾句,又巴巴地貼到大腕男主持身邊去了。

潘以倫突然輕笑了一聲,帶一點兒嘲弄,問她:“我算不算是低價拋售?”

“呃,是我們公司的這個項目預算緊張。”這話是楊筱光用了些心思說出來的。

“是嗬,也許能拿名次,也許會紅,總之起步時期不該計較。”

楊筱光低首,默然,又說:“正太,以後會好的。”

潘以倫說:“走吧。”

楊筱光很自覺地就跟著他迎著午後的大太陽往前走,陽光太過於猛烈,楊筱光不由得眯了眼。她對著陽光思考了幾秒,還是想問:“正太,你是不是特看不起這份工作?可你又特需要這份工作對吧?”

潘以倫低下頭,將下巴和唇埋進高高的衣領裏,再露出來透一口氣。

微寒的春天還帶著冬的冷,那氣息也凝成了霧。他說:“應該說這隻是一份我該做的工作。”

楊筱光跑到他身邊,同他並行,說道:“你錯了。”

潘以倫轉頭望向她,眼神詫異。

“沒有什麼應當不應當。路都是自己選的,心不甘情不願就不要選,既然選了就大踏步無怨無悔地走下去。”

潘以倫沒有接口,隻管自己往前走,楊筱光也隻好跟著。他們又走了一段,路過一間教堂,鐵柵欄裏露出微微黃嫩的迎春花,搖曳在人行道上,算是初春最鮮嫩的色彩了。

潘以倫這時才說:“小姐姐,你錯了,有的路不是你能想到的。這裏頭的迎春花看到這麼多行人來來往往,就以為看到了整個世界。”他又指了指路邊梧桐樹下僵硬皴裂的泥土,“她怎麼懂地底泥的身不由己?”

楊筱光怔住。

潘以倫徑直往前走去,腳步很快。她小跑幾步才跟上,叫:“正太,別走那麼急,我跟不上了。”

潘以倫說:“我要去印刷廠上班了,還有一批貨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