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情一複雜,晚上就容易失眠,一失眠,就會打開電腦看動漫,從小丸子看到柯南再看到路飛,整個夜晚已過去一半了,最後的結局就是在次日清晨睡得正香時,被楊媽掀開被子揪了起來。
楊筱光在楊媽的緊迫盯人下迅速穿衣打扮出門,臨到了餐廳門口,才曉得拿出鏡子仔細打量一下自己。
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黑眼圈,她想,熬夜害人是真理啊。這點在見了莫北以後,就更加令她自慚形穢了。
那位莫北確實有一副好賣相,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形象很符合TVB律師劇裏的斯文律師。
楊筱光高中時期頂喜歡TVB的律師劇,所以立時就對莫北生了些好感。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她欣然接受,並且準備好好兒表現。
對方也在打量她,用一種很禮貌的態度,並不令人感到生厭。
楊筱光想,方竹介紹的人果然很有家教。
服務生遞上菜單,楊筱光眼尖,看到有小籠包,就指了一下,說:“這個。”又覺得自己失禮,於是刹住口,望望對方。
但莫北注意到了,就代她點好,還問她:“還想吃什麼?”
楊筱光學習淑女笑:“隨便。”
當女孩兒一說隨便,男人就會覺得棘手。但莫北沒有皺眉,信手點了幾樣,魚蝦蟹肉都全了,還添了一盤時令鮮蔬。擺上桌來,色彩明麗,葷素適當,分量合適,一切都恰到好處。
他還問:“可以嗎?”
楊筱光點頭,頻率很緩,不自覺地就把聲音放低道:“可以。”
她看著桌上看上去就很美味的菜肴,心裏默默咽了口口水,又不好意思甩開腮幫子開吃。她想,要留好印象啊!這樣一想,就更加憋手蹩腳了,連最愛的紅燒肉都沒動筷子。
莫北說:“上回真不好意思。”
楊筱光把身子坐坐正:“沒關係沒關係。”
莫北問:“聽方竹講,你的工作挺忙的,平時有什麼愛好?”
楊筱光正把注意力轉到隔壁桌上的芒果色拉,可是坐在對麵的男士風度好得不得了,連吃菜的樣子都慢條斯理,她怎麼好意思提再加一個菜?
楊筱光吞下口水,決定還是同他做一些初步的信息溝通。
她想了想,選了個較為安全的答案,說:“看電影吧。”可是她最近看的電影是《丁丁曆險記》,於是她搜索了一下腦內存,蹦出來的是洋文“The Shawshank Redemption”。
莫北笑著接了一句:“這部電影教育我,不要放棄希望。”
楊筱光說:“可我隻記得那段‘體製化’—起初你討厭它,然後你逐漸習慣它,足夠的時間後你開始依賴它,這就是體製化。”
她想,這樣的相親算不算體製化的開始?眼前的男士又親切又好看,她對他有些好感,還為了他讓自己的腰背僵硬成了洗衣板,並且後悔沒有化一個完美的妝出門。這樣的體製化,算不算值得?
可是,飯局結束後,莫北接了一個電話,有一樁公務急於處理,於是不得不讓這次氣氛和心情都不錯的相親暫時結束。
楊筱光想,原則上她應該失望才算正常,但事實上她心裏竟然很是鬆了口氣,並用一種很理解對方的表情說:“你忙你忙,有空我們再聊。”
男士當然是堅持做紳士要送她回家的,但她堅持不麻煩別人,最後便在飯店門口各走各路。
楊筱光一直看著他轉去車庫取車了,才快步過了一條馬路,熟門熟路地摸到一條小弄堂口。那邊煙火氣很盛,人氣也很旺,生煎的香味彌漫在空氣裏。
這才讓她完完全全放鬆。
楊筱光排隊買了二兩熱乎乎的生煎,捧著生煎一路走一路吃一路想,這頓飯其實吃得頂受罪,明明魚蝦都新鮮,紅燒肉入味,蔬菜又可人,還有隔壁桌的芒果色拉,可她偏偏沒法盡情享用,讓明明剛夠吃的菜還留了一小半。
這叫做典型的死要麵子活受罪。
回到家裏,依然免不了楊媽的一頓追問。
楊媽用一副很不放心的樣子看著她:“這麼早就回家?沒有其他活動?是不是表現不好,讓人家笑話了?”
楊筱光鼻子朝天:“笑話?誰敢笑話我。”
誰知楊媽換了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說:“這麼好的機會你不要放過,報紙上的專家都說現在甲等男人找乙等女人,乙等男人找丙等女人,隻有甲等女人找不到男人。我想我女兒清清爽爽一張白紙,從不跟不三不四的人瞎七八搭,工作又不錯,也算是個甲等女人,哪能就找不到甲等男人?”
楊筱光瞬間就感動了,她從來不知道她在母親心裏的地位原來這麼高。
楊媽又說:“你是張沒有情趣的白紙,關鍵時刻要人教教的呀!這麼早回家,難道又沒戲了?”
楊爸見楊筱光又被楊媽數落得愁眉苦臉,便來解圍:“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壓力不要太大。”
楊媽恨鐵不成鋼道:“她談個戀愛都要我來操心,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她都成愁了,眼見條件好的不抓緊點兒怎麼行?”
楊筱光哭喪著臉:“親愛的媽媽,您這是要趕我出門?”
楊媽毫不動容:“條件這麼好的男人,你都不曉得盯牢,腦子不動,手腳不勤。”
“人家看上去沒怎麼來電,我也沒有辦法的呀!”楊筱光說。
啪!楊媽拍桌子下最後通牒:“如果今年再不找個男朋友,明年家裏不養你,趁早出去學方竹自生自滅!”
夜裏,楊筱光同方竹打電話彙報完當天的情況,抱怨道:“這就是大齡未婚女青年的壓力啊!”
方竹安慰她說:“起碼有一點好,他坐在你麵前,讓你有了女性的自覺。”
楊筱光問:“你是說我平時沒有女性的自覺?”
方竹說:“你平時同你身邊的男人們通常是這樣講話的。如果對方是供應商,你一般是狠三狠四地說,‘八折不行,起碼打個六點五折,我們肯定會讓你們賺的,你們也要對我們有點兒誠意’;跟男同事說話的樣子就更差了,‘這樁事情你不幫我搞定,今天晚上你和我都不要想下班了’。”
楊筱光倒抽涼氣:“你高考怎麼就沒去考上戲?”她想,真見鬼,方竹見她工作的時候也不過就三五次,竟然有樣學樣學得這麼像。
“你對身邊的男人就是這副腔調,交際圈內的男人都對你不會有其他想法的。但是從今天的情況來看,你還是有發揮女性天性的潛力的。”
楊筱光說:“要發揮這個潛力還蠻吃力的。”
方竹歎一口氣:“阿光呀,你相親的時候,肯定始終在想,這個男人的條件我很滿意,我跟他談朋友也許不錯。但是你沒有想過,你是不是會喜歡上這個男人?”
楊筱光思考起來,“喜歡”這個問題是老複雜的,她哪裏能知道什麼樣的情緒才算得上是“喜歡”呢?她問方竹:“我就覺得看他的賣相很舒服,這算不算得上是‘喜歡’?”
這把方竹問住了,她一時也解釋不了“喜歡”這麼抽象的詞彙,隻好先鼓勵楊筱光:“莫北和我通過電話了,他對你的感覺很好,同我講了還想約你出去。今天起碼是一個良好的開始,對不對?”
楊筱光點點頭,心情豁然開朗起來,把諸如“不確定”“很迷茫”等表示患得患失的詞彙全部拋開去。生活嘛,就是且走且看,何必令自己有諸多的額外壓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