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審言有過兩次被貶的經曆,皆因疏狂所致。這大概就是成也疏狂,敗也疏狂吧。可他為疏狂所付出的代價卻是親人的鮮血和自己的尊嚴。杜審言曾遭小人陷害,入獄待死。他的兒子杜並為把他從獄中救出,被亂刀砍死。這份感天動地的孝行也震懾了朝廷,杜審言得以免死,並受到武則天的召見。武皇問他:“卿歡喜否?”愛子已逝,有何歡喜可言?但人在屋簷下,豈能不低頭?杜審言唯有強顏歡笑,而後即賦一首《歡喜詩》敬獻武則天,換得鳳顏大悅,賜官升遷。可此後的漫漫長夜,那種切膚的喪子之痛和違心之傷也隻有狂人自知。
今年遊寓獨遊秦,愁思看春不當春。
上林苑裏花徒發,細柳營前葉漫新。
公子南橋應盡興,將軍西第幾留賓。
寄語洛城風日道,明年春色倍還人。
《春日京中有懷》
對洛陽,杜審言一直有種特別親切的感情,或許因為在這片熱土上,他的事業曾達到過頂峰。在回長安的第二年,他便作此詩來表達自己對洛陽迷人春色,城中萬物無比眷戀之情。詩貴出於心,言人所不言。“寄語洛城風日道,明年春色倍還人”。杜審言的感懷詩,憂中有喜,淚裏含笑,詩意跌宕起伏,詩境峰回路轉。
杜審言晚景尚好,他也就將狂進行到底。臨終前也不忘幽默地刁侃好友們一番:“甚為造化小兒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壓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見替人”。這應該是一個患了嚴重狂妄病症的人才會說的話。可轉念一想,人生短短數十載,生活的重壓卻往往把人壓到變形,又有幾個人能終其一生永葆頑童之心!
狂人也應該感到欣慰了,畢竟,能有一個以身救父的孝子和一個詩名滿譽的賢孫,已經羨煞旁人。盡管他的抱負,他的鴻誌未得圓滿,可能把傲然風骨、疏狂本色留給世人,也算功德一件。
唯有一個道理,狂人在世時還應該懂得:文人還是好好做好自己的文化人,寫寫詩文終歸是正途,踏入政途實在是勉為其難。杜審言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