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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歸零

你曾說過,直到八十歲,你依然會對我說“我愛你”。

我從來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很貪心,我想活到一百二十歲。

所以,你一定要醒來,我等你陪我度過漫長的一百年。

我以為在班長的威逼下,所有的人都會出席,沒想到黎素素居然缺席了。

大概是散夥飯的氣氛太傷感,大概是大家不停地說著大學四年的種種,我竟然有些不安,她為什麼會缺席?

歐陽丹似看出我的擔憂,向其他同學打聽之下告訴我:“她沒有參加畢業考試,好像去了西部的一個山裏支教去了。”

春節同學聚會上的一幕猶在眼前,卻不想其實已經過去那麼久。

我想起那日她蹲在路燈下,倔強地望著我,跟我說:“我愛他,我不後悔。”心裏不由得酸澀難耐。

她與周嘉承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讓她一個人遠走他鄉,隱藏於一個村落?

在此之前,我以為我十分怨恨這個奪走我男友的閨密,而現在,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我發現她依然在我心中停留著。畢竟,我們共度過那麼多歡樂時光啊。

少女的友情和愛情,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時間久遠之後,愛情會漸漸淡薄,想起來也隻是唏噓。而友情,卻會隨著歲月的流淌,漸漸顯山露水,佇立於心中,巋然不動。

我匆匆吃完這頓散夥飯便往家趕。

我靜靜地坐在沒有開燈的客廳裏,不停地回憶著這幾年的時光,總覺得哪裏錯了。

那些沒心沒肺的日子,曾經充斥著這間屋子的每一個角落,而今她們卻都以各種緣由,散落天涯。

人生最感慨的不過物是人非。我卻連這物是人非,都找不到理由。

比起春曉的遠走北京,黎素素的不告而別給我帶來更大的觸動。春曉為了愛情,不顧一切,雖然我並不讚同,但她至少是奔著希望去的。而黎素素,她的愛情呢?她舍棄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去了那樣一個地方,她的心裏,究竟是怎樣的落寞?

我越想越覺得心裏堵得很。為什麼,為什麼人長大之後,要擁有這麼多煩惱。

我打開電腦,登錄QQ,想尋些蹤跡。

然後就看到黎素素給我留了長長的話。

初夏:

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原諒我,我也沒有勇氣再麵對你,去祈求你的原諒,所以,我隻能這樣跟你說些什麼。因為恐怕以後我都沒有機會告訴你。

我很感激上蒼,讓我遇見你們,一起擁有過那麼燦爛的時光。

對不起,是我沒有好好珍惜。

如果現在我跟你說,我依然沒有後悔愛上周嘉承,你是不是會覺得我很沒臉?可是初夏,真的,到此刻,我即將前往兩千多公裏之外一個我聽都沒聽過的地方,依然清晰地肯定,我不後悔。

可是,我錯了一次,不能一錯再錯。所以,我決定離開。

我也隻剩離開的勇氣了。

我想告訴你的是,周嘉承從來沒有變心,他心裏愛的人,一直是你。

至於他為什麼會跟我在一起,是我卑劣,耍了手段。

你一定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吧?其實在認識你之前,我就已經認識他了。然後又從你嘴裏聽到他那麼多的好,就忍不住想得到他。

我借著他一次醉酒,跟他去了酒店,然後佯裝發生了什麼。他不過是責任感使然,才跟我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麼卑鄙的事,但我就是做了。

我以為,他會看到我的好,然後愛上我。你看,連你自己也找了新男友,他為什麼就不能看我一眼呢?

但現實啊,永遠不是人所預料的那麼美好。周嘉承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你。

內疚感存在於我們心中,折磨了一日又一日,我們沒有一天快樂過。

最後我們都累了。

我想,是我太自私了,愛情從來就不該靠伎倆來獲得。

我一直在錯。

初夏,對不起。

我隻願寧靜的大山能讓我內心得到清明,不再犯這樣的錯。

你永遠是我心中最好的朋友。隻是我好像沒有資格存在於你的記憶裏了。

再見,初夏。

我讀著讀著,不覺臉上一陣冰涼,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已經滿臉淚痕。

年少青春裏,我們太恣意妄為,以為愛就是一切,錯了一次又一次。我怎麼能怪她,我怎麼忍心怪她,她不過是一時被愛迷了雙眼而已。

我以為,在看見那句“周嘉承從來沒有變心,他心裏愛的人,一直是你”會有所觸動,我當初一直耿耿於懷的,不過就是他為什麼會突然變了心。到如今,真相大白後,我心中竟然也隻是悵然。

我們的過去,真的也隻是過去。

我看著黎素素灰色的頭像,敲下一行字:我原諒你了。

我想,如果她能看見,我希望她不再內疚,她還有那麼長的青春路要走,怎麼可以被一段感情所困住。

最終,我還是沒有答應費子茜的邀請。一方麵是真的不太喜歡精誠那種大公司的氛圍,上次的U盤事件猶在心中,我不想再發生什麼辦公室的鉤心鬥角事件;而另一方麵,鑒於目前我跟費子辰的關係,總歸影響不好,我不希望他在公司的形象因為我受損。

我決定去一家雜誌社麵試,應聘我喜歡的編輯工作。

從學校拿著打好的簡曆出來時,便看見等在門口的費子辰。

我本來不要他送我去麵試,讓人看見開著路虎去麵試,會有閑話。

他不依,非要來。最終我們達成協議,他送我到離麵試地點一站公交車的距離處,然後我自己走過去。

一上車便能感覺他今天心情不錯,整個車裏都洋溢著快樂的分子。

“喲?看來有喜事?”我側過身,看他。

“剛簽了個難啃的骨頭,當然心情好。”他手指輕敲方向盤,似在表達自己的愉悅之情。

“原來你快樂的源泉是工作啊。”我佯裝不悅。

他揚了揚嘴角,伸手過來揉了揉我的頭發,道:“準確地來說,工作使我心情好,但是你使我快樂。”

“你是在跟我討論哲學問題嗎?”

“總這麼不饒人,小丫頭!”他邊說邊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遞至我麵前,“送你的。”

CARTIER的標誌映入眼簾。許是電視劇看多了,我第一個念頭想到的是戒指,然而看著眼前這個略大的方方正正的盒子,應該不是,便打開來。

一隻精致的女表。不似這個牌子總鑲滿鑽的設計,這隻表簡約中又帶著大方,讓人不覺華貴。但是我知道,肯定價值不菲。

我看了好一會兒,心中掂量了半天,又將表推至他那邊:“太貴重了,我不敢收。”

他將手覆上我推過去的盒子,連同我的手,一起握著,說:“可是你給我的,是無價的。”

我看他,眼中略過疑惑。

雖然他看著前方,但似乎感覺出我沉默中的所指,解釋道:“你不要想太多。我隻是想對你好,雖然這禮物很沒新意,但是我想既然你走上社會,總需要一塊表。”

我不好拒他心意,思慮一番還是收下了,但沒敢往手上戴。

下了車,正準備走,費子辰叫住我:“加油,我在這裏等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

“我想做第一個分享你好消息的人。”

我望了望他,點點頭。

已是五月暖人的天氣,加上早晨的陽光又極好,我抱著簡曆,滿心歡喜地向雜誌社走去。

麵試的過程很順利。主編看了些我的作品,在表示了她的讚賞後,讓我回去等電話。

其實從各種跡象來看,我已經有九成的把握被錄用,所以心情自然輕鬆。下了樓,我歡快地朝費子辰所在方向奔去。

然而到了他原先放我下來的地方,卻發現空空如也。那輛熟悉的路虎,不知去向。我看了看手機,也沒有任何信息電話。

他走得匆匆,連個招呼都不跟我打。潛意識的敏感,讓我心裏輕輕“咯噔”了一下,似覺有什麼事發生。

我想了想,撥通了費子辰的電話。

響了好久那邊才接起:“我現在有點事,回頭再找你。”

我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哦”字,他便匆匆掛了電話。

原本的喜悅之情頓時消退。我望著天邊燦爛的驕陽,心涼了半截。

心神恍惚地回到家,來來回回在屋子裏走了好幾圈,卻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一直等到天黑,費子辰也沒給我回電話。

我安慰自己,他可能真的在忙很重要的事吧。

但是之前不管他工作多忙,總會抽時間給我打個電話,或者發條短信。所有戀愛中該做的事,他一件也不少。我常常取笑他,一個三十歲的男人,還跟學生一樣,幼稚地發些諸如“吃飯了嗎?”“想我沒有?”之類的短信,他卻不以為然,說愛情哪有年齡之分。

他從來沒有像這樣不言不語地拋下我,然後是一天沒有電話。

從來沒有。

我被自己焦慮的情緒快搞瘋了,忍不住給他發了條信息:你還在忙嗎?

卻也是杳無音信。

我站在陽台,看著華燈初上的城市,心中掠過一絲異樣,到底發生什麼事?

手機響起的時候,我驚喜地奔向茶幾,看都沒看屏幕便接起:“喂?”

“在哪兒呢?”在聽見歐陽丹的聲音時,驚喜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你啊,什麼事?”

“怎麼,看來不高興接我電話呀?”她不高興地說道,“本來想叫你出來喝一杯,現在不想了!”

“啊,別,我隻是……隻是在等一個電話。”我吞吞吐吐地解釋,“在哪裏?我現在過去。”

說實話,我也真的想喝一杯,不然我怕我一個人待著會胡思亂想。

抵達RICH時,那裏已經人群湧動。我找了半天才找到歐陽丹的位置,落座後發現她今天有些不對勁。

“喲,財大氣粗的歐陽大小姐,今天怎麼沒坐禦用卡座呢?”我發現她一直瞅著她常定的那個卡座,便道,“看來是被人搶了?什麼人敢搶你的地盤?”

她轉過頭,憤憤地說:“我也納悶呢,以前隻要我一個電話,這個座兒肯定是給我留著,但今天那個經理死活不答應留座,說有人昨天就訂好了!”她死死地盯著那個空卡座,說,“我倒想看看是什麼人!”

RICH是這座城市最高檔的酒吧,第一次跟著歐陽丹來這兒,她是這樣介紹的:“從名字就知道,這是個用錢堆出來的地兒!”

我不讚同:“這樣俗氣的名字,也就騙騙你這種土大款。”

“土大款怎麼啦,中國百分之九十的富人都是土大款!”

我看著桌上的伏特加,還有一桶冰塊,問她:“今天怎麼喝這個?”

“想嚐嚐假酒的滋味。”她衝我調皮地一笑,然後給我倒上酒。

“你沒病吧?”我伸手欲摸她額頭,她一閃,躲了過去。

然後便見卡座的人來了。不過對方著實讓我們大吃一驚。

一群油光滿麵的中年男人中,間或坐著三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而那些女子中,有一個正是洛琪!

我猜大概是某個劇組或者投資方的應酬。但是一般這種應酬多選在隱蔽的地方,這樣光明正大地來酒吧,不知為的是什麼。

歐陽丹來了興致,像抓著偷腥的貓一般,一直盯著那邊的一舉一動,不時地跟我說—

“你看,那個禿頭,在摸洛琪的手!”

“啊,你瞧瞧那都什麼人,一群老色狼。”

“我看洛琪快被灌得不行了。”

……

我間或掃一眼,然後又看看手機,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桌上的伏特加。

歐陽丹一轉臉,看見被我喝了近一半的伏特加,驚呼:“初夏,你沒事吧?”

“沒事。”腦袋暈暈乎乎的,能沒事嗎?可是我控製不住自己。

就在剛剛,我終於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攜著一位女子匆匆走出酒吧。

我看著洛琪臉上假惺惺的笑,又看了看歐陽丹漸漸沉下去的臉,幽幽地吐出一句:“你說,為什麼人人都在撒謊呢?”

我們所看到的,聽到的,甚至感受到的,原來都不能當真。

那麼,到底真心是什麼?

歐陽丹接下來做的事,秉承了她一貫的風格,但還是讓我大跌眼鏡。

她走到洛琪的卡座內,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酒杯,推開環著她腰的老男人,嗬斥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聲音很大,甚至蓋過了酒吧的音樂聲,讓全場的人震驚。

觥籌交錯中的紅男綠女,皆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歐陽丹。

“哪裏來的野丫頭?敢到我這兒搗亂!”一個看起來像今天請客的男人站起來,走至歐陽丹麵前。

歐陽丹輕蔑地笑道:“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就敢說我野丫頭!回頭毀了前途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那表情,好像她爸是什麼大人物一樣。

“哈,那我倒想聽聽,你是何方神聖?”

“歐陽森輝,你可認識?”她挑了挑眉。

“你……你是?”那人突然沒了氣焰。

“我是她女兒。”她死死地盯著那人,“如果你不信,也可以。”

那人猶豫了一下,半信半疑地扔下一句“洛琪,你厲害”便走了。

洛琪已經喝多了,醉得胡言亂語:“呀,你是歐陽森輝的女兒?怎麼不早說!你幫我跟輝總說說,讓我當女一號……”

“你就那麼想當女一號?”

“不然,女二也行……”她嘻嘻地笑著,“我不想再當女三女四了……”

“你以為跟製片方喝幾杯酒就可以當女一號?”歐陽丹不屑道,“在娛樂圈混了這麼久,你還是那麼天真。”

“我當然知道啊,潛規則嘛,不過那也得看對誰……”洛琪一副玩味的樣子,說,“不是關鍵人物,不值得。”

“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你跟季銘都已經訂婚了!”歐陽丹顯然已經怒了。

洛琪笑道:“季銘?原來你喜歡季銘,要不,我把他讓給你,你把我介紹給你爸?”

“什麼?”

“不過是混娛樂圈所需要的緋聞而已,三流小明星和集團公子,絕配的新聞。”

我想酒精已經趕走了洛琪平時的優雅,她繼續說:“可是,這主意似乎並不怎麼樣。”

歐陽丹氣得想伸手扇她,被我攔了下來:“她喝醉了,不要跟她一般見識,隨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