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 3)

然後費子茜接了個電話,一臉不高興地告訴我們她明天早上有個客戶要見,不能陪我們去香港了。

歐陽丹表示了一番惋惜,而我心裏卻輕鬆許多。陪著一個歐陽大小姐購物就已經夠折騰人了,如果再來一個費大小姐,我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著從香港回來。

次日晚上,我跟歐陽丹站在十五層的酒店房間內,望著窗外維多利亞港的幻彩之夜,嘖嘖讚歎香港人的夜生活豐富至極。

遠離那座城市,身處他鄉卻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放鬆。

人一走遠,回憶便像風箏,飄飄蕩蕩地跟在身後,如影隨形。而那邊手持風箏線的人,卻一直站在原地。

歐陽丹將自己的購物清單在床上鋪開,不停地跟我絮叨她的計劃,並表示如果我看上什麼,她買單,隻管開心就好。

她見我一直佇立於床邊,沉默地看著窗外,突然停止絮叨,走至我身旁。

“我什麼也不想買。”我看了看她,臉上剛剛的光彩暗了下去。

她扶了扶我的肩膀,順勢在窗前的靠椅坐下,同樣望著夜景,緩緩道:“其實我也知道我很俗。從小到大,隻要我不高興,我爸就扔給我一遝錢,讓我出去購物。我想,也許他每次這樣對他認識的女人時,她們都會露出笑臉。所以,他以為自己的女兒也一樣,會從花錢中得到快樂。一開始我很排斥,覺得他不了解我。可是這樣時間長了,我慢慢發現,好像購物真的可以使人快樂。”

“那樣的快樂,是你想要的嗎?”

“什麼想要不想要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我早就想開了。”她說著站起身,提了提聲音,問,“要不,我們去蘭桂坊喝一杯?”

我點點頭。在陌生的香港,一醉方休好像也不錯,又不怕丟人現眼,反正第二天我就滾蛋了。

我們尋了一家較熱鬧的酒吧,找了高腳圓桌坐下,然後點了滿滿一桌子啤酒。

歐陽丹本來想點威士忌。她的理由是“好不容易來次香港,也嚐嚐真貨啊”,雖然我認為她的理由足夠充分,但還是沒有同意。我怕後勁太大,最後兩個人都回不去酒店。她最終拗不過我,才一怒之下點了那麼多啤酒。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一邊聊天一邊看帥哥。

“喂,那邊有位男士一直看你呢。”我注意到隔壁桌的男人盯著歐陽丹看了好久。

“我知道啊,這說明姐還是很有市場的嘛。”她停了停,又道,“全世界,恐怕也就季銘那家夥不懂我的好。”說起季銘,她歎息一聲,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是,他是全世界最大的stupid!”幾瓶酒下肚,迷迷蒙蒙中我好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拍了拍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這裏是香港,是香港,費子辰怎麼可能出現。一定是我喝太多出現幻覺了。

可是這個身影,時不時地闖進腦海,並在眼前徘徊。

費子辰,我輸了,輸給了你給的日日夜夜。我要怎麼做才能忘記你?或者,我要怎麼做,才能將心中的芥蒂消除?

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不知不覺桌上的啤酒便被我們消滅完畢,我拉著同樣半醉半醒的歐陽丹搖搖晃晃地出了酒吧。

夜已經很深,但是依然熱鬧,這就是一座不夜城,藏著無數人的心事。

歐陽丹突然大聲唱著:“天好黑風好冷/你說是世界將你我作弄/現實的生活難免出現裂縫/別說是偶然一次放縱/而我卻陷入了困境/我好累我好痛/你到底愛不愛我/你到底愛不愛我/愛不愛我……”

她不斷地重複著那句“愛不愛我”,唱得我心裏揪成一團。

你到底愛不愛我,我也想問,你到底愛不愛我?

香港的夜沒有你在的城市冷。有溫暖的風拂過,儼然已是入夏的節奏。我站在擁簇著紅男綠女的香港街頭,捏著手機,醉了雙眼。

費子辰的短信說:初夏,我無比確定,我愛的是你。就算到了八十歲,我依然會對你說,我愛你。

我隻覺得醉眼迷蒙中,有個熟悉的身影拉著我,一直走一直走。我努力甩著頭,想要讓自己清醒些。但是那人卻一直沒有消失,臉上淨是心疼的神情。

他說:“初夏,對不起,我害你傷心了。”

我轉過臉嬉笑著對歐陽丹說:“嘿,我好像看見費子辰了。你說我怎麼會這麼想他啊?”

然後便什麼也不記得了,再一次醉酒斷片,並且是在香港的街頭。

第二天醒來時,太陽已經照進房間,曬到床上。

我推了推歐陽丹:“醒醒,醒醒。”

她翻了個身,繼續睡。

我直接將被子揭掉:“我們昨晚怎麼回來的?我不記得了。”

“管它呢,我們不是安全地躺在這裏了嗎?”她睜著迷蒙的雙眼看了我一秒,然後又倒下去,抱著枕頭,一副誓死不起的樣子。

我索性不管她,兀自去洗手間洗漱。

待我洗完澡出來,歐陽丹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沙發上盯著我看。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我有臉上有髒東西嗎?”

“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是我憋不住秘密。”

我不以為意,調侃她:“看你正經的樣子,難道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昨天晚上……是費子辰送我們回來的。”

我正在梳頭的手頓住了,梳子也落在了地上。

她繼續道:“他和我們坐同一班飛機來的香港,昨晚也一直在酒吧裏。不過你不用緊張,他已經搭今早的班機回去了。”

“你故意的嗎?”我質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底氣不足。

她站起來,走至我身旁,附身將我掉在地上的梳子拾起,說:“你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是費子茜告訴他的吧?我也是昨晚上看到他才知道的。”她又重新坐回沙發上,想了想,才問道,“初夏,能告訴我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嗎?”

我以為我會將這件事埋藏在心裏,我以為我不想再提及,但我還是決定說出來。

歐陽丹聽完,先是驚訝,而後盯著我看了許久,探究地問:“真的長得很像嗎?”

“是,像到我都懷疑是不是我失散的親姐妹。”我自我嘲弄道。

她認真地想了會兒,說:“雖然我也覺得這很不可思議,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你要用心去感受他愛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你。”

我喃喃道:“我隻怕自己當局者迷。”

“那讓我這個旁觀者來說好了。還記得那次我拎著一包食物敲開你家的門嗎?沒錯,是費子辰給我打的電話。說來慚愧,我根本沒想到買什麼東西,所有的食物都是他買的。當時他一直躲在樓道裏,看到我進門才放心走了。”她說著拉過我胳膊,讓我在她身旁坐下,“初夏,我不知道你感受到的是什麼,但是我在他眼裏看見的,絕對不止是愧疚。”

我依偎著她:“即使這樣,我也無法做到不介懷。”

她突然自嘲般地笑了笑:“比起我來,你幸運多了。你隻是在跟一個過去的人爭,而我,卻連爭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推她一把:“大早上的說這些太傷感了,你不是要購物?還不出發?”

她聳了聳肩,道:“OK,今天的目標是—把卡刷爆!”

“敗家女!”

我打開手機,又看了遍那條信息,陷入了沉思。

他的話,能信嗎?

我可以,愛他嗎?

沒過兩天,我們便接到班長的電話,說是畢業散夥飯定在周六晚上,所有人務必參加,不然不發畢業證。

我看了看日期,明天就是周六,便跟歐陽丹急匆匆定了下午回程的機票。

歐陽丹一路罵罵咧咧:“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家夥,非要裝作一副大家不舍的樣子,有意思嗎?”

“我們本來就缺席了太多班級活動,大家同班四年了,也該吃一頓散夥飯吧。”

“什麼散夥飯啊!在我心裏,隻要不跟你散,哪頓飯都算不得散夥飯!”

“就知道你最愛我了!”我趕緊給她一個擁抱。

飛機穿越傍晚的雲層,遠遠就看見紅彤彤的夕陽在身後灑落了一地的光輝。

我指著天邊景色,叫歐陽丹看:“你看,是不是火燒雲?”

“什麼是火燒雲?”她問。

“小學的課本你沒讀過嗎?”我對她的知識麵表示極大的汗顏。

“我哪裏聽過課。”她倒是坦然。

好吧,我也不打算跟她解釋了,專心看著窗外的風景。

飛機降落時,天已經暗了下來,月亮剛剛爬上雲梢,露出彎彎的臉。

我有點懷疑費子辰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追蹤器,不然怎麼會形影不離地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到達口外,他靜靜立著。我忘了我們有多久沒有碰麵,夜色朦朧中,我竟覺得他依然是那樣俊朗不凡。

在此之前,我還沒有考慮好要不要再給他一次機會。但是在看見他的那刻,我明白了,愛是如此卑微的一樣東西。

我不想去想他心裏還住著別人,他到底愛的是我,還是像極許佳音的那雙眼睛。我隻知道,我好像原諒他了。

我想起春曉曾說過的,愛情會使人喪失某些原則。

原來是真的。

送完歐陽丹,費子辰將車往他家的方向開去。

我們一路無言。寂靜的車內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我不知道此刻他心裏正想些什麼,但我知道,我徹底淪陷了,並且心甘情願。

他的家還是那麼空曠,腳踩在樓梯上的聲音似乎都會在屋內回蕩。

我不禁問道:“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不會覺得孤單嗎?”

“一個人不孤單,想一個人才孤單。”他倒是說了句廣為流傳的話。

我聽他此言,忍不住笑了:“好矯情。”

他將我拉至沙發上坐下,看著我,認真而又溫柔地說:“初夏,你知道嗎?你走的那一刻,我真害怕從此會失去你。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像是失去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般,舍不得而又覺得疼。初夏,你可知道,你於我有多重要?我無法想象此後的歲月裏,若沒有你,我要如何度過一個又一個寂寞的春夏秋冬。”

我怔怔地坐著,驚訝於費子辰的嘴裏會說出這些話來。世間的情話有很多種,最美的不過就是你愛人嘴裏的那一句。

我伸手捂了他的嘴:“你不要說這些。不然我會覺得我活在你的想象裏。”

他拿開我的手,繼續說:“我也以為是夢一場,可是你是真實存在的。”

我皺了皺眉,問出心中疑惑:“那麼,你到底愛我什麼?”

“因為你讓我覺得安心而又溫暖,所以,我愛你。”他深不見底的黑眸裏,流轉著閃亮的光,直照進我心底。

不是你多優秀,不是你做了什麼打動我的事,而是在你身邊,我就覺得溫暖而安心。

突然心中泛起心疼,我伸手撫了撫他的臉,你究竟過了多少個難以安心的日子?那些寒冷的時光裏,你又是怎麼度過的?

他臉上掠過甜蜜的笑,用手輕輕覆了我的眼,溫柔而又略帶小心翼翼地,吻我。

我心中“擦”一聲,仿佛被什麼東西照亮。多麼似曾相識的動作,那個曾經出現在我夢裏的模糊身影,再次浮上腦海。

原來是他,原來他一早就闖進我的夢,給過我一個纏綿的吻。

我伸手環上他的脖子,顫抖著回應他。

費子辰,我將自己交付於你,你一定要細心收藏。

他站起身,將我從沙發上抱起,走至床邊,放下我,然後俯下身來。他的手遊走於我的身體,一步步將我帶入他的世界。

我全身滾燙,一直緊緊閉著雙眼不敢睜開,哪怕看他一眼。我並不知曉,他一直看著我,觀察我的反應,生怕弄疼了我。

原來,每個女孩都要經曆的時刻是這樣的。我漲紅了臉,終於緩緩睜開眼,看見他額頭上沁出的汗,不禁伸手替他拭去。

他一驚,停下來深深地望著我,眼裏是細細密密的寵愛。

仿佛是黑夜裏的一盞燈,費子辰就這樣照亮了我人生的路,從此以後,綿長的路途,不再彷徨,不再孤單。我隻需緊緊抓著他的手,便可通往幸福的下一站。

此刻,我堅信。

睜開眼時,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先是愣了幾秒,待回想起昨晚的種種,我才意識到自己此刻正躺在費子辰的床上。

然後便聞到一縷飯香,我起身穿好衣服,尋著香氣走到樓下的餐廳。隻見長長的餐桌一頭,已放好幾盤菜,而廚房裏,傳來鍋碗碰撞的聲音。

我不禁好奇,往廚房走去。當我看到穿著淺灰色T恤的費子辰正翻手炒菜時,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聽到我的笑聲,他轉過頭來,揚了揚眉:“怎麼,我現在像怪物嗎?”

我斜倚著廚房外的玻璃門,假裝端詳了他一番,然後說:“不像怪物,像外星人。”

他卻不打算跟我貧,轉了話題:“樓上洗手間有新牙刷和毛巾,你先去洗漱,然後下來吃飯。”

我打趣他:“看費先生的細致程度,一定是經常為女人準備這些。”

他關了火,起鍋,將菜盛進盤裏,然後端出廚房。路過我身邊時,他在我額頭突襲般一吻,笑道:“你是在怪我以前太風流?”

我沒來得及躲,又氣又惱,轉身“嗒嗒”上樓去了。

我沒想到堂堂費先生居然會下廚,更沒想到他的手藝很不錯。我一邊吃一邊朝他豎起大拇指:“這是你展示的一堆優點之一嗎?”

“可以算一個。”他得意地輕揚嘴角。

我想起那天費子茜跟我說的,不禁問他:“聽說你要去美國進修?”

“本來是要去的,可是現在我又不打算去了。”他放下筷子,看著我,“當時我怕你從此在我的世界裏消失,所以我想,如果你真的不想見我,那我走,你留下。初夏,我不想連你在哪裏我都不知道。”

我嗔怒:“費先生,你的掌控欲到底是有多強?”

他微蹙了眉,伸過手,握著我的手,道:“初夏,我想給你的是雙手不沾陽春水的無憂生活。我們在一起,你可以什麼也不用做,你隻負責快樂就好。”

我歪著頭想了下,雖然他說得很動聽,但總覺得別扭。

我搖搖頭:“不,我要負責給你快樂。”

“有你在,我就很快樂。”他眼角眉梢都流淌著舒心的笑。

正午的陽光明媚,落地玻璃窗外,經曆了一個冬天的樹枝正努力地發著新芽。地上,是一片綠油油的草。

我覺得心裏開滿了五彩的花,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