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子辰知道他這個妹妹一向鬼主意多,便對我說:“到今天為止,我還沒見過她有什麼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我戲謔道:“原來你有個神通廣大的妹妹。”
他想了想,點頭讚同:“可以這樣說。”
說話間,費子茜已經抱著煙火向我們跑來,一邊炫耀著她懷裏的戰果一邊得意地說:“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走,我們另找個地方獨樂樂去!”
一直陪在她身旁的於之遠覺得一個頭有兩個大,跟我們抱怨:“你們是不知道這姑奶奶有多能折騰,哎!”
我看著他似怒非怒又有幾分好笑的臉,調侃道:“我看你也樂在其中啊。”
他立即做無奈狀:“我發誓,我是被逼的!”
費子茜很會找地方,七拐八繞地居然尋到一片幽靜的空地。四周皆被樹木遮擋,本應該是極美的。可因為是冬夜,樹枝顯得有些蕭條。周邊的假山上流淌著汩汩溫泉水,嘩嘩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動聽,似一曲聖誕讚歌。我不禁被這樣的愜意醉了眼。
但畢竟是寒冬,再美的景也是寒冷的。由於沒有想到會出來這麼久,隻穿了薄呢外套的我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
費子辰第三次將衣服借給我時,我拒絕了。因為我發現他並不比我穿得多,大衣裏也隻是薄薄的針織衫而已。
推辭間於之遠一把奪過他的大衣外套,說:“你們不穿給我穿好了,我正冷著呢。”說著就準備將大衣往身上套。
費子茜手疾眼快地攔住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的話回房間把被子抱來!”
於之遠訕訕地閉了嘴。
見狀我不禁樂了,但還是嘴硬道:“我真的不冷。”
沒想到剛說完我便打了個噴嚏,然後他們三個就哈哈大笑起來。
我覺得再這麼下去肯定會更加難堪,於是我賭氣般從費子茜手裏拿過外套,嘟囔道:“穿就穿,你自己凍壞了可別怨我。”
費子辰臉上閃過一絲我沒察覺到的欣喜,轉瞬即逝。
幽靜的空地上升起美麗的煙火。費子茜興奮地扯著於之遠的胳膊,不停地說:“你看你看!”
於之遠揶揄她:“我又不瞎,看著呢!”
那場景,竟讓人覺得十分溫馨。
雖然他們相差幾歲,但卻是一起長大的玩伴,倒讓我覺得那句詩很是應景: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我索性也跑上前挑了一支細長的煙火,興致勃勃地準備點燃。
雖然我過了無數個聖誕節,也看過不少煙火表演,但是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親自點過這東西。我拿著煙火,有點緊張又有點害怕。
我剛點燃,手裏的煙火就發出嗞嗞的聲音,同時有火星往外冒。我知道這種煙火是要拿在手裏玩的,冒出的火星也不會傷著人,但我還是嚇了一跳,大叫一聲將它扔出老遠。
聽見我的叫聲,費子辰急急跑過來,一把拉過我的手,問:“是不是燙著了?”臉上滿是擔憂與關切。
我拚命地想抽開手,卻被他抓得緊緊的,他一邊仔細檢查我是否受傷一邊責怪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望著他蹙緊的眉頭,隻覺得手吃痛得很,鼻子一酸,覺得很難過。
在確定我沒有受傷後,他抬起頭看到我一副快要哭的樣子,問:“怎麼了?”
我轉過臉,仰了仰頭,將眼裏噙住的淚逼了回去,道:“你弄疼我了。”
梁初夏,那個會疼你護你憐惜你的人,已經不是周嘉承了。你不是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嗎,為什麼還要哭?
然而費子辰並沒有就此放開我,而是順勢將我拉進他的懷裏。很輕的一個擁抱,仿佛害怕會嚇著我。他輕輕拍著我的背,說:“對不起。”
我沒有推開他,僵硬地站在那裏。他身上有好聞的香水味,伴著寒夜的風,沁入我脾肺,讓我心亂如麻。我有片刻的怔愣,差點就對他說,要不我們在一起吧。
我像一個落水者般十分想抓住這個給我遞橄欖枝的人。
可費子辰哪裏知道我為何難過;我又哪裏知道他那句“對不起”真正的緣由。
費子辰的擁抱短暫而又禮貌。他很快便鬆開我,對我抱歉地笑笑。
我略覺尷尬,臉唰地就紅了。我垂著頭走到一邊坐下,用腳不停地在地上畫著圈。
我太過於明顯的不知所措倒給費子辰添了士氣。他心裏隱隱知道我已經開始接受他了,或者說不再如從前般排斥。
我們誰也沒說話,空氣裏充斥著怪異的氣氛。與不遠處費子茜的歡呼雀躍相比,我們就如死水般沉寂。
半晌,他開口道:“你想好了嗎?”
“嗯?”我抬眼疑惑地望著他。
他道:“之前在大廳我說要許你一件事,你說想想。這樣好了,就當聖誕禮物,你現在可以說出來。”
我其實已經忘記了這茬,現在被他一提才重新想起來。不過當時我也就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倒當了真。
我想了想,確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提了個自認為比較簡單應景的要求:“不是說平安夜要吃蘋果嗎?我想吃蘋果。”
他有點吃驚,可能是沒想到我會提如此平常的要求,頓了會兒後說:“好,你隨我來。”
他與費子茜簡單說了幾句,就帶著我往大堂走去。我像個跟班似的走在他後麵,幾次想趕上他的步子也終究沒能成功。
他走了會兒似是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停下腳步轉身望著我,笑道:“果然是小朋友啊,走路都喜歡走大人身後。”
被他這麼一說,我微怒,連跨幾步後停在他右邊,與他並排站著,說:“不要再叫我小朋友!”
他笑,“小朋友!”那語氣,就像在誇自家的寵物,就差伸手摸我的頭了。
本以為是再平常簡單的一個要求,可是在工作人員一再抱歉地表示今天的蘋果已經全部用完時,我們麵麵相覷,有些無奈地離開大堂。
我的意思是算了,反正蘋果每天都能吃到。費子辰卻堅持認為這是我要求他做的第一件事,他不能讓我失望。所以他決定去附近的鎮上買蘋果。
說罷他便往停車場走。
我被他的固執搞得去也不是留也不是,但怎麼說這個要求也是我提的,於是我隻好跟著。
夜已經很深了。我們在附近的鎮上轉了一圈又一圈,也沒見一家還在營業的商店。早料到這種小鎮是不會有什麼24小時便利店的,我很坦然地坐在副駕上,道:“我都說了這個時候不會有地方賣蘋果的,你偏不聽。”
“就是開到北京我也要給你買到蘋果。”他固執的眼神讓我瞬間閉了嘴。
我不知費子辰的固執究竟為了什麼,喃喃道:“一個蘋果而已,真的不必如此。”
“我如果連一個你想吃的蘋果都買不到,還有什麼資格追你。”他第一次如此正經如此理直氣壯地跟我說起這個話題。
之前我一直都覺得他說追我不過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話,並不敢多想。現在看來,倒像是我妄自菲薄了。如果說我是因為想要從周嘉承的背叛中解脫而抓住他這根救命草,那麼樣樣都好的費子辰又是因為什麼而看上我的呢?如果說他發自內心的喜歡,我寧願相信他隻是出自新鮮感。
我們彼此的沉默讓車內的氣氛更加尷尬。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終於看見一個亮著燈的小店,我的眼睛也隨之一亮。那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瞬間襲來,我興奮地對費子辰說:“那裏,那裏有光。”
他看起來倒是比我鎮定許多,穩穩地將車停在便利店門口,打開車門鎖後,示意我下車。
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問收銀的女孩有沒有蘋果賣,女孩抱歉地笑笑:“沒有了哦。”
“哦。”我轉身失望地準備往店門外走。費子辰卻定定地站在便利店裏不肯離開。最後的希望被打破,他看上去惆悵得很。
我看著這樣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因為一個蘋果固執成這副樣子,突然有點感動。那一刻,我開始相信他的感情世界,可能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可怕。
正當我們走至店門口時,女孩在身後說:“先生,我看你們應該也找了大半天吧?這樣,如果你不嫌棄,我這裏還有蘋果,是我自己買的,送給你們好了。”
費子辰一直緊蹙的眉終於舒展開來:“那就太謝謝你了。”
女孩遞過來兩個蘋果,說:“你對你女朋友真有心,祝福你們啊。”
我急忙辯解:“我不是他女朋友。”
費子辰嗬嗬一笑:“嗯,我還在追。”
女孩含笑道:“那祝你成功!”
回去的路上明顯氣氛好了許多,我攥著蘋果,也想了很多。
“你說的是真的嗎?”既然他不止一次地提起這個話題,我也不用裝傻回避。
他頓了會兒,說:“當然。”聰明如他,很快就明白我指的是什麼。
“如果我說我心裏還有別人,你也不介意嗎?”
“如果我沒能打敗那個人,那是我沒本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讓我有些發怔。
我繼續追問:“可是我不明白,你究竟看上我什麼了?”
他突然笑出聲來,說:“我以為一肚子道理的初夏小朋友是不會問這麼傻的問題的。”
我正色道:“我再次強調,不要叫我小朋友。”
他一字一句道:“好。不過我的答案很官方,喜歡就是喜歡,沒有為什麼。”
“你這樣很沒誠意,我不會相信你的。”我轉過頭,有些不高興。雖然我並沒有打算現在就跟這個人在一起,但是我也不能容忍他這麼敷衍的答案。
“梁初夏,你對自己就這麼沒有自信嗎?”他將問題拋回給我,我啞口無言。
不是沒有自信,是因為你太優秀。兩個人在一起,必定不能相差太遠。如果我連你的世界邊緣都夠不著,我又怎麼走進去與你站在一起呢?我不相信童話,所以也不相信沒有緣由的喜歡。
下車前,我說:“你容我想想。”
他定定地看向我,似是思慮了一番,說:“每個人都有過去,我也一樣。不過我隻向前走。所以,我希望你也是。”
我微怔了下,然後點點頭,道:“我盡量,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
“不試又怎麼知道不可以?”他像是對我說,又像是對自己說,“我已經走了第一步,你呢?”
我想起那天夜裏接到的那條短信:你終究是要回到我身邊的。這句醉酒後似對昔日情人說的話發到我這裏,也許,他也有著不可磨滅的過去吧……
這樣一來,我倒覺得坦然許多。我們半斤八兩,誰也不能責怪對方忘不掉過去。
可若不是出於喜歡,隻是想要試一試,隻是想逃避過往,那麼這樣開始的新的感情,又有什麼意義?
我被自己糾結的情緒徹底搞亂了。
我剛踏進大堂,便看見歐陽丹和林春曉正襟危坐地坐在沙發上,滿臉焦急。
她們看見我,立刻撲過來,一邊將我從上到下打量著一邊關切地問:“你去哪兒了?沒事吧?”
那樣子,好像我被人拐走了似的。
在確定我沒有少一根頭發後,歐陽丹開始罵我:“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大半夜跟個男人出去,你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你要再不回來我就準備報警了!”
我哭笑不得:“沒那麼嚴重吧?”但我一轉身就看到大堂牆上的鍾,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半,立刻收斂了笑容。
我連忙道歉,說自己一時沒注意時間,又忘了跟她們說一聲。
停好車的費子辰很快也進了大堂,走至我身後,跟歐陽丹她們禮貌地打了招呼:“不好意思,是我帶她出去的,讓你們擔心了。”
歐陽丹在看見費子辰的瞬間,剛剛還焦慮萬分的表情一下消失不見,轉而變成嬉笑的臉:“啊,沒事沒事,盡管拐走好了!”
我瞪她:“有這樣的朋友嗎!剛還擔心我被人怎麼著現在就想把我賣了……”
林春曉衝費子辰笑笑,接過話頭:“丹的意思是說,費先生不是壞人。”
“壞人會寫臉上嗎?”我繼續反駁。
費子辰看著我們嬉笑打鬧,嘴角也浮出笑來。看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那就拜托你們幫我好好照顧初夏。我先回房了。”
說完就向電梯走去。留下我們愣在原地。
歐陽丹壞笑道:“啊呀,聽這語氣你好像是他的了!什麼時候的事?快招來!”
我剛想辯解,歐陽丹又驚呼一聲:“你們……剛剛不會是……”
聲音大得連大堂的工作人員都聽見了,紛紛側目看向我們這邊。
我又氣又惱,急忙往電梯口走。我實在不想跟這個說話不知分寸的家夥再聊下去,我會被逼瘋的!
歐陽丹卻不放過我,跟上來繼續問:“快說快說,你們到哪個地步了!”
我正色道:“我們很純潔的!”
她一副狐疑的神色看著我,輕哼一聲,說:“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居然什麼也沒發生?你騙誰呢!”
我轉而向春曉求救:“你說,有這樣的閨密嗎?就指著我跟男人發生點什麼!”
春曉搭腔:“嗯,我也覺得你有點交友不慎。”說完就在歐陽丹的魔爪伸出來之前趕緊閃進電梯裏了。
是夜,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眠。
我的一堆愛情理論都是從書上看來的,而實際生活中遇到的,也僅僅是周嘉承一人。那麼多的電影、小說,以及各種專家總結,都告訴我費子辰這樣的男子不可以相信。
在我尚淺的情感經曆中,我無法分辨,也無法決定到底該怎樣去麵對他。
我想到他初見我便露出的異樣神情,想到那次被意外奪走的初吻,想到他說的“不試又怎麼知道不行”,想到剛剛那個不痛不癢的擁抱,思緒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