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怦然心動
在他身後,第一支煙花升起,“砰”的一聲照亮了整個夜空,
照進在場的每個人心裏,包括我。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轉眼聖誕節就真的到了。
這種洋氣的節日在學生群裏特別受歡迎,各個班都自行組織了聖誕節目,學校周邊的飯館更是提前一個星期就被預訂一空。
平安夜前夕,班長特別強調,當天的聚餐誰也不準缺席,吃完飯再一起去唱歌。雖說我明白這隻是班級假借節日團結群眾的把戲,但即使我一百個不願意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歐陽丹倒是對這種集體活動充滿了熱情。她說:“我最喜歡看一大幫子人玩樂了。”
我知道,她從小就是個活動愛好者。光她自己組織的大大小小的活動就不計其數,更別說參加過的了。我有時真佩服她的精力,雖然夜夜笙歌卻能不知疲倦。
次日一早,我還在被窩裏做著美夢就被春曉的電話吵醒了。她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說:“初夏……怎麼辦……”
我迷迷糊糊的腦袋一下子被她的聲音驚醒,忙坐起身問道:“怎麼了?你在哪兒?”
她哽咽著說了事情的大概,然後說出一個地名。我不顧嗡嗡直響的大腦,迅速起身洗臉刷牙,然後隨便套了件衣服就匆匆趕去她說的酒店。
到了酒店大廳,遠遠地就看見春曉像個雕塑一樣坐在沙發上,眼神呆呆的,一看就是一夜未眠。
我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輕輕地摟住她,卻什麼也沒說。
她已經停止了流淚,溫順地趴在我肩上,幽幽地問:“你說,我該怎麼辦?”
其實做法大家心裏都明白,但是她竟然會問我!我突然不知該怎麼說了。
我沒有回答她,隻是輕拍她的後背,說:“我們先回去睡一覺,再決定怎麼辦好嗎?”
她乖乖地點頭。
我拉過她的手,發現指尖冰涼。我心裏一酸,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許是真的太累了,春曉一進屋就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我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睡得沉了,才輕輕走出臥室,帶上房門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我思索了一番,拿出手機給歐陽丹發短信:你現在來我家,出事了。
我想,這事不應該瞞著她,她一向是最有主意的人。
歐陽丹十五分鍾後敲開了我家的門,一見我就驚恐地問:“出什麼大事了?”
我跟她大致說了下事情的來龍去脈:春曉約秦笑看電影,他說要加班沒空去,於是她就去退票。在回去的路上,她看見秦笑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她一直尾隨他們到了酒店,然後看著他們上了酒店的電梯。她固執地坐在酒店大廳的沙發上等,可是一直等到天亮,也沒有見秦笑出來。
歐陽丹聽完,直呼:“真是人不可貌相!虧我之前還覺得秦笑一表人才,簡直就是個人渣!”
我指了指臥室緊閉的門,示意她小聲點。然後又說:“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是該怎麼解決。”
“直接打電話說分手啊,這還要問?”
我就知道歐陽丹會這樣說!
“可是都不用聽他解釋嗎?如果是誤會呢?”不知怎的,我在心裏依然不願相信這是真相。
我依稀記得當初陪春曉相親的情景。明媚耀眼的日光裏,秦笑穿著粉色襯衫由遠而近時,我們眼裏滿滿都是驚豔,而時間也仿佛靜止在那刻。看起來那樣美好的一個人,又怎麼這般齷齪?
而另一邊,秦笑站在十二樓的窗邊,望著清晨初升的太陽,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
伊諾奪過他剛點燃的煙,不耐煩地說:“你倒是說句痛快話啊!”
秦笑不語,定定地看著她。良久,他突然笑了:“你問我,我去問誰?要不你告訴我該怎樣做?”
伊諾被秦笑這副樣子激怒了,再加上昨夜的酒精還未散去,她隻覺頭疼得厲害。一邊是無法壓下去的怒火,一邊是在秦笑麵前的難堪,她忽然覺得十分難過。
想起那日自己曾信誓旦旦地對秦笑說 “我就不信還降不了他一個陸然”時眼中的不甘與惱怒,自信滿滿的她,怎能允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同一個人拒絕!在她戰果累累的情感經曆中,陸然無疑刺中了她那根好勝的神經。
彼時的伊諾,還分不清自己對陸然究竟是獵奇還是喜歡。而現在,再次敗下陣來的她,在秦笑麵前,變得像一個剛剛失戀的小女孩,無助而又無望。這些日子以來受的委屈、憤怒一下子湧上心頭。她望著秦笑若無其事的臉,差點沒哭出來。
可是,她怎麼能認輸呢?她咬了咬幹澀的唇,暗暗對自己說:孟伊諾,你不可以敗下陣來,不可以。
窗外天空澄淨,寒風自半開著的窗吹了進來,拂過伊諾的臉。她收拾好頹喪的心情,轉移了話題:“聽說,你最近交了女朋友?”
秦笑被她這麼一問,才想起該給春曉打個電話。
他看了手機上的時間,時間還早,她應該還在睡覺吧?突然就忘了剛剛的惱心事,秦笑臉上不經意間露出一絲笑意。
這抹微笑,被伊諾捕捉到了。她眼睛一亮,問:“是真的?”
秦笑點了點頭。
伊諾似是得了天大的好消息,特別認真地打量著秦笑,然後說:“那麼,也就是說你終於不喜歡我了?”
秦笑嘴邊的笑立即斂住了。他的心“咯噔”一下,不禁蹙了蹙眉。
他望著眼前這個自己喜歡了三年的女孩,心中似被什麼拉扯般,疼痛難忍。那些偽裝成不經意的關心嗬護,那些願意默默守護的時光,竟像潮水般湧來。
遇見孟伊諾是在從歐洲回國的飛機上,當時他正半眯著眼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
“I?said?I?wanna?a?cup?of?hot?water!?Hot!Did?you?hear?me?”一個清脆的女聲傳過來,秦笑的目光不禁被她吸引過去。
“Sorry,?I'll?bring?you?in?a?minute.”空乘小姐抱歉地走開,一會兒又取了杯熱水過來。
路過秦笑這邊時,嘴裏嘟囔了一句:“I've never seen anyone drinking boiling water.”
秦笑順勢望去,隻見剛剛要熱水的女孩衝空姐的背影做了個鬼臉,那張牙舞爪的模樣,瞬間擊中了秦笑的心。
在秦笑枯燥無味的留學生涯裏,除了厚厚的專業課書本,基本沒有其他內容。可以這麼說,他是典型的中國式學生,努力上進不服輸。
所以,那飛機上的相遇,竟成了他心中的驚鴻一瞥。
下了飛機後,秦笑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問女孩要了手機號。那是秦笑第一次與女生搭訕,而孟伊諾本就是個熱情開朗的女孩,所以也沒有拒絕多交一個朋友。
一來二往中,秦笑覺得他們好似很快便會水到渠成。但在一次飯局中與好友陸然相遇後,孟伊諾竟然對玩世不恭的陸然有了十分的興趣。
此後的日子裏,她各種跟秦笑打聽陸然的種種,秦笑兩難之下,決定隱藏自己的愛來成全他們。但是沒想到久經情場的陸然一眼便看穿了秦笑的心事,知道他喜歡伊諾,便怎麼也不肯接受她的追求。
自此,秦笑成了兩人之間跨不過去的坎。
心胸開闊的伊諾從不忌諱秦笑喜歡她,甚至會在每次從陸然那裏受挫折後跑來跟他哭訴。有時候秦笑想,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孩,竟然毫不在乎他的傷心。
但愛情,又如何說得清楚。她再如何傷他,每次隻要她一個電話,他便第一時間奔過來。他甚至卑微地去央求陸然接受伊諾,但得到的竟是陸然的怒火。
他說:“如果你真那麼愛她,你就自己去給她幸福啊!”
“可是她想要的幸福,隻有你能給。”秦笑覺得自己笑得比哭還難看,心裏也十分鄙視此刻的自己。
陸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秦笑,如果你執意如此,那麼我們多年的情誼也許就會消失不見。”
他背對秦笑,撂下這樣一句話後憤然離去。
自此,他們再也沒有見過。
思及此,秦笑覺得心裏悶悶的。他都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他甚至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歡伊諾,還是時間讓他習慣了“喜歡她”這件事。
自從林春曉出現後,他便知他無法掌控現在的情況,更不知該如何和盤托出。他不忍心去傷這樣一個女孩子的心。他對自己說,那就試試吧,或許真的可以改變多年的習慣。
他決定,從孟伊諾身邊離開,於是毅然地邁出這一步。
“喂,那你答應我,幫我。”伊諾的話打斷了陷入沉思的秦笑。
秦笑拿過衣架上的外套,對著鏡子極認真地穿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轉過身看著伊諾,一字一句道:“我希望,我們不要見麵了。”
孟伊諾癡愣了半天,直到秦笑離開,房門關上的聲音才讓她回過神來。
她喃喃地道了一句:“我也不是故意想找你的……隻是他不理我啊……”
秦笑剛出酒店的大門,便看見梁初夏和春曉離開的背影。秦笑一個閃身,又退回了酒店大廳。
他問前台:“剛剛離開的那兩個女孩子,來做什麼?”
“哦,一個姑娘昨晚就來了,一直在那兒坐著,說是等人。另一個是她朋友,估計是來接她回去的吧。”她邊說邊指著不遠處的沙發一角。
秦笑心裏一緊,她肯定看見他和伊諾了!糟糕!
正當我們思來想去不知道怎麼安慰春曉時,門鈴響了。
我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疑惑地想,我沒叫外賣沒買東西也沒擾鄰,到底會是誰來造訪呢?
疑惑在打開門看見秦笑時瞬間轉變為憤怒,心裏騰地冒出一個詞:厚顏無恥。
我呆愣了幾秒後反應過來準備關門,但是秦笑反應比我快力氣也比我大,他一隻手撐著門,半掩半關中問我:“春曉在嗎?”
我沒有回答,而是沒好氣地說:“你來幹什麼!”
歐陽丹在客廳裏問:“誰啊?”
我一邊回頭答她:“曹操!”一邊繼續奮力關門。
沒有人可以欺負我閨密,不管以什麼理由。
秦笑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乞求的語氣道:“初夏,麻煩你先讓我進去。”
歐陽丹往我這邊走來,在看見我跟秦笑僵持時,也微愣了幾秒,但她明顯跟我思路不一樣,我是避之不及,她是迎難而上。隻見她一把拉開我,橫在秦笑麵前:“我說你小子膽子挺大啊,沒等我找你你這就上門送死來了!”
她雙手叉腰,氣勢洶洶,活脫脫一副母雞護崽的姿態。
“你們讓他進來吧。”不知何時,春曉已出現在我們倆身後。
我訕訕地打開半邊門,凶神惡煞地瞪了他一眼。
秦笑坐下後,我跟歐陽丹還有春曉齊刷刷地坐在他對麵,等他開口。
他看了我們仨一會兒,求饒般地說:“拜托,你們能不能別用這種審犯人的眼神看著我?”
我先開口:“你現在和犯人也差不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你們真的誤會了,我跟那個姑娘什麼事也沒有。”秦笑解釋道。
歐陽丹急了:“騙鬼啊!孤男寡女去酒店,然後什麼事也沒有,你當我們智商是負的?”
我繼續問:“那她為什麼找你,你又為什麼帶她去酒店?”
“這個……我不方便說……”秦笑不知如何應答。
“不方便!嗬,是不方便還是不想說啊!那你就和你方便的人去說吧,別來煩我們家春曉!”歐陽丹一邊說一邊直接站了起來,扯著秦笑的胳膊就往外拉。
秦笑無奈,站在門口,說:“春曉,你要相信我。”
一直沒有開口的春曉終於吐出一句:“可是,我現在不清楚你是否值得我相信。”
歐陽丹狠狠地關上了門,嚷道:“見鬼去吧,渣男!”
“我跟你說,就這種事,千萬別姑息,正所謂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所以……”歐陽丹滔滔不絕直到看見春曉紅了的眼睛才閉上嘴。
我白了她一眼:“你就別火上澆油了!”
她訕訕地坐在沙發一角,打開電視拿著遙控器從這個台換到那個台,那樣子看起來,似乎被背叛的人是她自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窗外傳過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聲,間或有煙火升入空中,開出絢爛的花。
我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要不,今天逃了集體活動,咱們自行哈皮?”
歐陽丹眼睛一亮:“我早有此意!”
“不怕明天班長興師問罪?”春曉已恢複平靜,仿佛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歐陽丹說罷就掏出化妝包,一邊描眉畫眼一邊嘟囔:“管他明天呢,今天開心才是最重要的!說不定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
我一直不清楚我們幾個究竟是怎麼成為好朋友的,時至今日我終於明白,我們迥異的性格中擁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不管發生多大的事,都不可能被打倒。
在我們懵懂的青春時光裏,沒有人告訴你前途凶險還是一路坦蕩,所以我們隻能自己摸索。而在這跌跌撞撞的摸索中,難免會摔倒。但,那又怎樣呢?明天太陽升起時,我們依然可以仰著臉說:嗨,你好,新的一天。
經過商議,我們一致決定去市郊外的度假山莊泡溫泉看星星。當然,這種奢侈活動一定是歐陽丹買單。
去往度假山莊的路上,歐陽丹不停地發表她對泡溫泉的看法。
“我實在不理解那些穿著泳衣泡溫泉的人,那種和遊泳池一樣的溫泉池的存在簡直就是個奇葩。男女老少跟下餃子似的遊來遊去玩得不亦樂乎,真是亮瞎我的眼。泡溫泉這種享受的事怎麼可以穿衣服,裸著才最舒服啊!”
我跟春曉再次產生了仇富心理。每當歐陽丹鄙視那些大眾消費時這種感覺便會不由自主地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