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認知差距的本質(2 / 3)

現代社會,我們的協作體遠遠超越了150人,怎麼辦?我們現在的辦法是,依然用150人的行為方式、認知模式和思考方式來對待這個世界。所以,就出現了一些特別有趣的反差。

比如,第一次海灣戰爭的起因,是伊拉克的薩達姆突然出兵,把科威特給滅了。接下來,老布什在競選總統的演說中跟國民說:“這可不行,中東是美國的石油來源,這會影響美國石油價格的穩定,對我們世界警察的位置也是一個挑戰。我們有責任維護世界的秩序,薩達姆這不是胡來嗎?所以,我們美國要出兵。”

聽他講完,選民說:“石油價格跟我們有什麼關係?美國的老大地位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於是,老布什的幕僚就給他出主意說,得換一個說法。

所以,老布什再跟老百姓講的時候,就說:“伊拉克是個流氓,流氓欺負人家小弟弟算什麼本事?科威特多可憐啊,人家沒招他、沒惹他。我們美國是誰?我們是有英雄的,我們有超人,有美國隊長,我們能夠容忍一個流氓欺負一個善良的少年嗎?不行,美國必須拔刀相助,我們必須去當這個英雄。”大家聽得熱血沸騰,連連鼓掌。於是,美國就出兵了。

老百姓根本無法理解美國、世界、石油安全、全球秩序這些宏觀的概念,但是大家可以按照身邊人的邏輯來理解:隔壁有一個流氓欺負一個弱小少年,這事我不能忍,我很氣憤。這種事大家都理解。所以,我們仍然是用鄧巴數字控製下的150人之內的那種交往方式、那種情緒反應方式來處理國家大事的。

政治家後來就學會了,還總用這一套。比如,老布什的兒子小布什總共做了兩屆總統,第一屆幹得一塌糊塗,經濟持續下滑,但是他也有招。他的競選顧問告訴他一個詞:恐懼。所以,他在第二次競選的時候就拚命跟老百姓講,薩達姆一定有化學武器,他還支持恐怖分子,我們一定要把他幹掉,否則美國人的安全根本無法保障。老百姓聽後都感到很恐懼,於是支持小布什連任美國總統。

小布什競選的時候還有一招:一般的政治人物都會把自己說得高大上,他卻說自己年輕的時候沒出息、成績不好,還酗酒,有時候還抽點大麻,其實是一個問題少年;後來屌絲逆襲,才變成今天這樣一個道德高尚、能力出眾的人。選民都愛聽屌絲逆襲的故事,自然就把選票都投給了他。奧巴馬在競選總統的時候,用的也是這一招。

我舉這些例子,其實就是想告訴大家一點:即使我們在做那樣大的框架的選擇的時候,我們仍然是按照村裏的思維模式來進行的。那些政治人物一旦洞察了我們這種心理,就會拿這種小故事來忽悠我們。老布什、小布什、奧巴馬這些人的施政方針,能夠給美國帶來什麼改變,選民有工夫去考慮嗎?沒有。老百姓聽不懂,能聽懂的都是跟在村裏見過的那些情節類似的故事。

再舉一個例子,人類偏文科的知識分子往往對世界抱著一種悲觀的態度。這可不隻在中國,全世界都一樣。在這些知識分子看來,隻要談到自己民族的未來、國家的經濟、人類的命運,結局都是悲觀的。但有的時候,這種悲觀真的不符合事實。

比如過去三十多年,中國經濟一飛衝天,這是鐵的事實,全世界都羨慕。可是,回溯到這三十多年的任意一個階段,我們會發現最有市場的輿論就是看衰這個國家,說中國有前途的人是很少很少的。直到今天,演講市場上標價最高的那批“所謂的”經濟學家,還是一路唱衰中國的。把他們的言論串出來看,講的就不是事實。但是不要緊,因為這種文科生思維非常契合我們的情感需求:在進化的過程中,我們總是刻意地培養自己對危機的敏感度;如果危機沒發生,反正我們也沒什麼損失;萬一發生了,我們就得趕緊跑,這是我們的天性。文科生思維和這種天性是契合的,雖然它跟事實沒有什麼關係。

文科生思維的缺陷

我們得承認,文科生思維的曆史貢獻非常大,但是下麵就是不好聽的話了。人類進入現代社會才一兩百年的時間,就導致我們的思維模式不得不發生切換,要走向原有思維模式的反麵。說白了,要矯枉過正或者大量地補足原來沒有的東西。這個東西在萬維鋼先生看來,就叫“理工科思維”。在我們今天的話語環境當中,就叫“經濟學思維”。

我們原來習慣的那種形象化、情感化的思維方式的缺陷在哪兒?最顯而易見的一點,就是文科生思維缺乏一種用數字描述這個世界真相的能力。

美國人曾經做過一個慈善方麵的實驗:給一部分家庭寄去一封信,告訴他們非洲哪個國家有幾百萬兒童現在缺醫少藥,快要病、餓而死了,大家快來捐錢吧。給另外一部分家庭寄去的信說,非洲有一個小女孩,她生活在哪個國家、哪個城市、哪個村莊,她的父母都很愛她,她長得很美麗,非常上進好學,但是現在她缺吃少穿,馬上就要死了,您捐點錢唄。想都想得到,肯定後一封信獲得的捐款數額比較高,事實是高了一倍。這說明我們仍然容易被一些具體的東西打動,我們不容易被數字打動。

但是,這就導致了世界上很多真相在我們眼裏是扭曲的,我們找不到真實的原因了。

所以,即使文科生抱有善意,沒有強烈的情感色彩,仍然沒有辦法了解世界的真相。這裏並非是批判,而是全人類的共同特征。

再比如,很多人覺得坐飛機不安全,即使數字早就擺在麵前,坐飛機是交通工具當中最安全的:飛機失事的概率是每年470萬分之一,而被雷劈死的概率是190萬分之一。說白了,飛機失事比被雷劈死的概率還要低。所以,有些航空專家說,坐飛機確實很危險,但是最危險的地方不是在飛機上,而是坐汽車去機場的路上。可是,很多人還是覺得坐飛機很危險,因為我們看到飛機失事的報道,而汽車撞死人或者哪條高速公路上發生了連環慘案,我們經常看到反倒熟視無睹了。這種信息傳遞的特征,以及我們培養出來的思維認知習慣,就導致我們扭曲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