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2章 胸有成竹(1 / 3)

第一卷 第22章 胸有成竹

第一卷 第22章 胸有成竹

——牛誌宏自敘

那天夜裏我帶著醉意回家,回到在H城的家裏。一進門,母親就將搖搖晃晃的我扶住,讓我到沙發上坐下。滿嘴酒氣和醉熏熏的樣子,使她馬上意識到我又喝高了,於是忍不住嘮叨起來,頗心疼地責怪我,反複強調一個觀點,飲酒過度對身體有害。責怪歸責怪,母親還是泡上一杯桔梗茶,讓我喝了解酒。

我同意母親的觀點,過度飲酒有損於健康。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時候喝酒並不是單純喝酒,隻是借喝酒為媒介,達到溝通感情、增進友誼甚至解決問題的目的。在酒桌上,為了表達誠意或者營造氣氛,人們往往豁出命來暢飲,美其名曰寧可傷身體不可傷感情。當然,官場上應酬多半是逢場作戲,到底付出多少真情,隻有當事人心知肚明。不過,那天酒宴是一個老同學做東,昔日同窗聚集在一起,無拘無束,開懷暢飲,既有好氣氛,又有好心情。其實,我當時心情好不僅是因為同學相聚,更多的是跑省城“打秋風”大有收獲。

說實話,當了鎮長之後,我深感責任重大,時刻想到辦成幾件實事,諸如擴建N鎮老街,修建鄉村公路,確保農民飲用清潔水等等。但是,要辦成這些事情,需要大量資金。資金從哪裏來?鎮財政是拿不出來的,每月給幹部教師發工資都夠嗆,哪有閑錢搞建設;縣財政也是吃飯財政,指望縣裏往下撥款絕對不現實。然而,那些事情非幹不可,因為我已經在鎮人代會上作了承諾,年內必須完成十件大事;假如由於缺錢而不能兌現,將會產生很大負麵影響,個人名譽受損倒在其次,鎮政府不可失信於民。開弓沒有回頭箭,說出去的話再也收不回來,承諾的事情就得辦成。怎麼辦呢?天上不會掉下餡餅,地麵不會長出金銀,銀行鈔票不能偷,國庫財富不能搶,拿什麼兌現承諾?為此,我非常懊惱,後悔不該上行下效也在大會上承諾辦十件大事,其實鄉鎮一級政府掌握資源非常有限,每年辦成一二件大事就不錯了;可是我已經鄭重承諾了,一想到辦這事要錢,辦那事也要錢,頭腦就發大,以至於那些日子愁眉苦臉,十分鬱悶。

不過,活人總不會讓尿憋死的。有一天夜晚,我隨便找一本書解悶,碰巧拿著《紅樓夢》,漫不經心地翻閱,讀到劉姥姥進大觀園一回,不覺定下神來,一口氣將它讀完;隨後掩卷默想,感覺劉姥姥到賈府,不僅有趣,而且有益,對我啟發很大。瞧,人家劉姥姥生活窘迫,她可以想到上賈府“打秋風”,我何不向她老人家學習?劉姥姥說得好,長安城裏遍地都是錢,就看你會不會去拿。別看咱們鄉鎮窮得叮鐺響,省城京城可不差錢。誠如某個教授所說,目前各級財政狀況大不一樣,中央一級蒸蒸日上,省級也是喜氣洋洋,市級可就勉勉強強,縣級難免搖搖晃晃,鄉鎮幾乎空空蕩蕩。長安城(京城)太遠,對於我這個九品小鎮長來說可望不可及;不過省城倒不遠,小車跑高速公路幾小時就能到達,再說我在省城也有一些關係。

於是我帶領一班人馬趕赴省城,像劉姥姥那樣厚著臉皮拉關係,周旋於省財政、交通、水利和扶貧等部門之間,借用各種名目爭取扶持款項;幾天跑下來,大約籌集到數百萬元之多;到底是省級部門,隨便拔出一根汗毛,比我們的腰杆還粗。除了爭取官方支持,我們還搞了一次同鄉聚會,邀請在省城的N鎮老鄉參加,鼓動他們為支持家鄉建設慷慨解囊;老鄉們積極響應,捐多捐少,量力而行;有一個搞建築的老板挺有錢,可他捐款有一個條件,就是與我喝酒掛鉤:我每喝一大杯(啤酒),他捐款一萬元。我豁了出去,拚死拚活地喝下八十杯,喝得天昏地暗,根本找不著北;不過,八十杯酒換來八十萬元,倒也值得。

一般來說,省裏給基層撥款,要經過市縣,一級一級往下撥。省城跑得差不多了,我們又及時趕到市裏,與相關部門協調;倒不是爭取他們支持,隻要他們不打折扣,不截留省級部門撥款,就算謝天謝地了。好在那天我們跑市裏(H城),跟有關部門進行了溝通,他們都很體諒基層的難處,表示不折不扣地下撥省裏的款項;事情辦到這地步,算是吃了定心丸。碰巧,在市政府某部門遇到一個中學時同學,他便熱情挽留我共進晚餐,並請了幾個在H城工作的老同學作陪;老同學相聚,不免胡吃海喝一頓;酒宴結束時有人提議去休閑娛樂,唱卡拉OK或者洗腳什麼的,我卻以近日奔波疲勞為由婉言謝絕了,他們對此表示理解,隻是嘲笑我急於回家意在急於跟嬌妻親熱,畢竟兩人長期兩地分居,好不容易相會了,如幹柴烈火一點就燃燒。

我與妻子梅蘭相識相愛於H城師範學院,盡管畢業後各奔東西,她留在母校任職,我分配到家鄉縣城,兩人還是結為夫妻。起初,我們以為分居隻是暫時的,不到兩年我就會調進H城;自從當上縣長秘書之後,我一心忙於工作,漸漸把調動的事淡忘了;梅蘭生下女兒,我讓母親來到H城與梅蘭一起生活,幫助料理家務,照看孩子。與天下所有婆媳一樣,她倆相處也不大融洽,雖然沒有撕破臉皮,可是我每次回家,婆媳總會分別向我告狀,各自訴說對方的不是;此外,梅蘭不時催我跑調動,我隻是含糊其辭應承,卻沒有付諸行動。事情明擺著,現在調動工作非常困難,稍微好的單位無不人滿為患;再說跑調動,更需要大量的時間和金錢,即使有足夠的時間和金錢,我也拉不下臉麵,求別人辦事,熱臉貼冷屁股,挺傷自尊的。眼看調動無望,梅蘭又鼓動我考研究生,研究生畢業爭取回H城師院任教,混到教授待遇挺好。她以為我過去是中文係才子,工作後成了縣裏筆杆子,考研究生應該易如反掌;可是我有自知之明,且不說英語單詞忘得差不多了,就是對文學也逐漸生疏了;我不否認,在縣政府大院我算是一枝筆,可這枝筆隻擅長寫官樣文章。官樣文章屬於程式化文章,隻要掌握套路熟悉套話,就可以寫得出來;這些年我在報刊上發表過一些文章,多半是以領導名義發表的,盡管文中不乏真知灼見,但基礎上無文學性可言;以這樣的筆杆子去考文學專業研究生,實在難以讓我找到自信。當然,現在也有不少幹部讀在職研究生,拿碩士博士學位;可他們多半是級別較高的領導幹部,經濟實力雄厚,不僅不愁學費沒著落,而且能為大學搞讚助,遇到考試或寫論文,也能找到合適的搶手;作為小小科級幹部,我與他們無法比擬,是不可能輕易拿到碩士或博士文憑的。但是,梅蘭一度向我下達死命令,要求我在二三年內考取研究生,否則咱倆就分手“Byebye”。我以為她隻是說說而已,絕不會真的鬧離婚,因此對考研並不上心,或者說根本沒當一回事;每逢她追問,我就以工作繁忙為由支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