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洛陽古刹(1 / 3)

第五章 洛陽古刹

一輪明月,清冷如霜,轉眼已是秋末。

依舊是那座洛陽古城,夜色分辨不清,恍若秦宮漢闕,夜宴瓊樓,細微的笑聲從樓宇間傳出,入了夢境,便再也不會醒來。

細碎的腳步一路行來,到洛陽城外十裏,已是靠近群山,幾棵古木參天,相互交錯,在月色中,結成一團暗影。花朝沿著小路向這邊走來,月光下,整個身子披著淡淡的螢光,一直走到老樹下,輕聲的‘嗬’了一聲。

樹下似有一團活物,正簌簌的發抖,夜風吹過,樹葉沙沙的響動,花朝就笑了,那一笑,眉眼輕柔,卻帶了濃濃的殺氣,讓樹下的東西,顫抖得更強烈了。

“我追了你好久呢。”

花朝輕輕的一歎,素手一翻,紅繩從手心飛出去。那小東西雖然恐懼卻也機靈,霍的一閃,竟然避開了她的紅繩。伸展了身軀,站在她麵前,仍然惹不住瑟瑟發抖。

原來是一個小孩子,道袍雲鞋,頭上帶著一頂黃冠,抬頭好一張清秀的小臉,無辜而恐懼,若是不知之人看見了,必然心生不忍,花朝卻不會,目光更清冷了一些,語調中不經意透漏出一些惋惜,“隻可惜了這幅好皮囊。”

孩子見這樣倒也不怕了,索性恨恨的看著她,“你何苦為難我?我與你有冤有仇?”

“沒有,”花朝淡淡的說道,目光有一些讓人不懂的晶亮,“與我有冤有仇的人都好好的活在世上。”

“那你為何不去找他們,多管閑事,來取我性命?”

她不語,低頭看著她,這孩子生得真好,若是,若是,平安長大,也是一個討人喜愛的孩子吧,不由得帶了幾分可惜,那樣的目光看的孩子偏過頭去。

“真是可笑,你是異類啊,那是什麼眼神……”孩子帶著嘲笑的輕斥,“難道就是因為這樣就來殺我?”

搖搖頭,她並不是能與垂死之人多話的人,或許是今夜,又是這樣的明月,她有些寂寞了,這樣無聊的夜裏,她難得有興致回答他臨死前的最後一個問題。

“隻是因為,我的主子命我來取你性命——”

紅繩,豁然飛出,纏住孩子的脖子。

她微微用力,孩子便吱哇亂叫起來。

樹冠裏一聲輕響,花朝挑眉,向上看去,天太黑,昏暗的樹影,一個人隱匿在樹枝中間,她並沒看清,不想多生枝節,手上一用力,孩子即刻成扭曲的方式掙紮著,她歎了一口氣,若不是想給這幅皮囊留一副全屍,她又何必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

叮——

一聲輕響,不知什麼東西從樹上彈下來,她手心一震,鬆了紅繩,孩子哇哇的叫著,一看到繩索鬆了,沒命似的向前跑去,隻是四肢無力,跌跌撞撞,這幾步不知道跌倒了幾次。

花朝詫異了一下,看向樹冠,能擋開她紅繩的人,不知是誰,也不暇去問,瞪了陰影一眼,向前追去。

樹冠上那到身影就飄飄然飛下來,落到她麵前,她一怔,身上的殺氣減了大半,似乎很沒有料到出現的竟是他,喃喃說道,“是你啊——”

祈君微微皺眉,她有些無措的神情讓他心裏一動,他本來不想管的,可是,實在看不得她在自己麵前殺人,就出了手,既然管了,索性就管到底,目光堅定開,“放過他吧——”

花朝一偏頭,那孩子已經向草叢跑去,厲了聲色,“讓開——”

他伸手擋住,“我不會讓你在我麵前殺人的。”

就這麼糾纏間,那孩子已經鑽進草叢裏,她幽幽歎一口氣,知道追不上了,收了紅繩,心裏麵有些壓抑,開口問道,“祈君,我每次殺人,你都跟我作對。”

“上一回,侯爺活該千刀萬剮,可是這一次,隻是個孩子。”

花朝冷冷的笑開,這個人,不是妖孽的百般為難,真正的孽障來了,倒分不清了。心裏麵忍不住歎息一聲,她清明如水的小師哥,早已看不透這世間的迷障了。

“算了。”她有幾分無力,轉身向回走去。為什麼每一次行動,他都會出現,偏偏她真的無法在他麵前殺人,有些恨自己,明明都是兩條道上的人了,上天真是弄人,何苦讓她一次次的遇見他,心情低落開。

輕鬆的腳步跟在她身後,隔在十步之外,不遠不近,走了一段山路,她鼻尖出了汗,知道自己不能再跟他糾纏,轉過身,怒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他看著她,眉頭緊皺,“你心情不好。”

這一句話說的就奇怪了,他阻止了她的行動,她心情不好也是理所當然,祈君走了幾步,站在她麵前,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見她,也是在這座山中,他記得當時煙雨蒙蒙,她目光妖異而憂傷,他都快忘記了自己是百年身,那都是幾個月之前的事情了,原來他還記得,目光低沉了一些。

“你不是已經離開,怎麼又回來了?”

“奉師命,來辦些事情。”他避重就輕的回答。

“又是師命啊——”她幽幽一歎。

祈君瞥了她一眼,也看不出什麼情緒,“你不是也一直很聽從你主子的話。”

一說這個,她有些恨,看著祈君,“我們不一樣的,所有的人都拋棄了我,是主子救了我,否則我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年的煎熬。”

“所以你就為虎作倀?”

“我做的事,都問心無愧。”她也倔強起來。

祈君悠然一笑,自嘲的揉揉眉心,“我倒是忘記了,竟然跟一個妖孽講道理。”這樣一低頭,便看見花朝有幾分受傷的模樣,心裏一震,即可平複。他不是故意傷她的,隻是忍不住想要保護自己。

他不會告訴她,自己自回去後,便無法清修,她仰望的模樣總是讓他無法清靜,那個吻更是讓他無法釋懷。

師父看出來了,問他緣由,他便說了,師父看到竹笛的一刹那,臉色都變了,說妖孽、妖孽,將他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命他來取她性命。

他從不問師父緣由,殺一個妖孽也是增進修行的好事,可是,這一次,他卻問了,問師父我們和她是否真的有什麼淵源,師父便告訴他當日的情由——

原來,六百年間,她曾經殺生害命,被師父捉住,他看她可憐,不忍心讓她打回原形,於是出手救了她。沒想到她不知恩圖報,反而屢屢糾纏壞他修行,那時候他尚未修得百年身,定力不夠,又是年少輕狂,和她有了一段露水姻緣。後來他看穿了她的陰謀,已看透了情愛不過是幻象,於是揮劍斬情絲,從此靜心修行。

他想自己應該沒有動過真心,否則他怎麼半分不記得,連模糊的印象都沒有?

然後他問師父,她究竟是何方妖孽,師父說,桃夭。

他又問當初為何不曾殺了她,讓她活到今日。

師父說,他一念之仁,放虎歸山,危害人間。

他有些不自在,刻意忽略掉其中的諸多蹊蹺,有些惱了,來殺便殺吧,殺了她,除掉心中魔障,方可成仙成佛。

花朝發現她麵色有異,說道,“你怎麼了?”

他哼了一聲,不言不語。

“你不說算了,我走了。”

明月如霜,秦宮漢闕若隱若現,尋夢的小奴輕笑嬉笑,說不出的妖異,這大千幻像之下,兩個尋妖之人卻在山中打的難解難分。

有膽大的小奴坐在遠處的樹梢,隱匿在黑暗中瞧熱鬧,秋末寒涼,枯葉飄零,祈君長劍挽成一個劍花向花朝刺去,她手中紅繩翻動,化去了這一劍的力道,看他手心燒起的淡藍色符咒,有些懊惱,素淨的手指在空中結出一道光芒,迎上他的符咒,碎了一片星光。

花朝有些惱怒了,她步步退讓,他卻連連殺招,勢將她置於死地,他以為還是六百年前麼,忽然停了手,怒道,“我無意與你糾纏,這天下之大,你為何總是糾纏著我不放?”

祈君眉頭一皺收劍站好,素色長袍被風撩起,帶著道骨仙風的清傲,“妖魅惑心,留你在人世間隻怕是後患無窮。”

他的正氣凜然讓她忍不住笑了,這樣一笑落在祈君眼中,被激怒執劍一刺,轉眼間又打了起來,她心中惱怒至極,忽然探手伸向他的長劍,‘啪嗒’一聲折斷,劍鋒劃破手掌,一瞬間合上,那劍上的符咒也消失無蹤了。祈君退了幾步,帶了幾分狼狽。

花朝走上前,眸色微紅,語調說不出的淩厲,“我警告你,過去的恩怨情仇已是累世難算,你若再不知好歹,我必將你碎屍萬段!”在看到竹笛的刹那間眸色又變了幾回,語調卻軟了下來,“你隻是區區百年身,殺不了我的。”

他一向清高自負,這句話雖然刺耳卻是事實,索性收了劍,眉目疲憊開,他忽然有些別扭,師父的話浮現在腦海,他們曾經有過露水姻緣,他實在不能想象自己竟然和妖孽在一起過,而這個妖孽在幾百年後又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