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去,想要救她,師父的呼喚聲焦急起來,他說,‘妖孽、妖孽,都是幻象,再踏上一步,會毀了你百年修行。’
心裏有個角落很疼很疼,他對著那個女子說道,“妖孽,何苦惑我?”
他也聽不清那女子掙紮著跟他說什麼,聽著師父的指示,轉身,向回走去。
師父的聲音遠遠傳來,‘不要回頭。’
那樣的掙紮聲,心頭那一處的疼痛更加強烈起來,默默的向前走去。
師父依舊在召喚著他,‘千萬不要回頭、千萬不要回頭……”
隻是,身後一聲歎息絕望極了,他一時不忍,輕輕回頭,師父好像發了瘋的喊著,“快回來、快回來,不要看她。”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看見了一襲紅衣,那樣鮮亮的色彩,如血般,鋪天蓋地的向他襲來,他拚命的跑,在那一線之間,見到了光明。
他睜開眼睛,此時正是午後,大大的陽光就在頭頂,祈君從房梁上坐起來,允自一身冷汗,夢啊,是夢啊——
竟然又做這個夢了。
很久很久之前,他常常做這樣的夢,師父說,那是他心裏有魔障,那個女子便是他心中的妖孽,必須除之,後來,他漸漸修習,夢得越來越少,這一二百年間,竟是一次未夢到過了。
隻是這一次,和以往不同,以往,他從來沒有回頭看過,他第一次回頭,看清那樣的一身紅衣,就好像,好像——
祈君再一次的出現在離狐,素淨的衣裳仍舊是一塵不染模樣,眉目間卻有一絲疲倦。繞過矮牆,竹籬下的美人嫣然一笑,“公子來了。”
他嫌惡的退了一步,隻覺得心中不定,正色道,“莫決,出來。”
幾聲調笑從一扇花木屏風後傳出來,他踏步走過去,卻見到美人出浴,一驚,背過身去,手心已經燒起了符咒。
溫雅的男聲帶了幾分笑意,“還不快走,我師兄發起怒來,可是讓你魂飛魄散呢,小美人——”
莫決看著遁走的美人,暗暗搖頭,從浴桶裏出來,穿上衣裳,轉瞬間濕的貼在身上的頭發便幹了,飄散起來,他隨手束上,一連串的動作很快,很快站到祈君麵前。
“師哥,你來了。”
“以後少跟妖孽糾纏,亂你修為!”他素不管他,此刻卻很生氣。
“我本來就沒有什麼修為——”他無所謂的說,忽然笑意加深,繞著他走了一圈,“師哥啊,我沒看錯吧,這是……生氣?你何時有的這些情緒?”
他吐納了一下呼吸,恢複雲淡風輕模樣,“莫決,你叫我來所為何事?”
點點頭,伏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祈君微微變了顏色。
他點點頭,也不道謝,轉身離開。
祈君大步向前走去,心中暗道,他本就不是執著之人,若是師父知道他是為了這個原因,也一定會同意他這麼做的,他不可能為了一個妖孽,毀了幾百年的道行。
他討厭這種失控的情況,他也不曾深愛過什麼人——說到深愛,他惱怒的握緊拳頭,不是深愛,他從不曾愛過什麼人!
這個妖孽,果然和他有瓜葛,幾百年前就迷惑過自己是麼,當初他多麼明智的揮劍斬青絲,他的情緒已亂,卻沒有想到,既然是瓜葛情債,他卻沒有半分記憶,是不是有些不尋常,便是他是百年身,記憶轉瞬即忘,那時候他還未修成,總該有零星的記憶才是。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的身份,大步向前走去。
不過,這略帶些倉惶的腳步,落在遠遠看著的莫決眼中,更像是——逃避。更加詫異的是,他都沒有發覺,身後的地鬼不是探出頭爭食著他因為妄動執念而消散掉的修為。
一向沉穩的大師哥,竟也有這種時候,想來,他必定會回師門,閉關個三五十年,不屑的撇撇嘴,他倒是好奇了,這個當年能讓冰山師哥動情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那之後的數日,洛陽城,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侯府的一個丫鬟逃跑,同時消失的還有府內的一個食客,相傳,他們在府內就交往甚密,於是私定終身,相約私奔。侯爺氣的翻遍了洛陽城,一時間滿城風雨。
三天之後,侯爺暴斃家中,死相詭異可怖,於是紛紛傳言是妖孽作祟,侯爺府人心惶惶,相傳,那一夜,府裏陰涼極了,還聞到陣陣腥氣。
之後十日,洛陽城內,妖異之事不斷,洛水般忽然掀起驚濤駭浪,將當今聖上造了三年的龍舟毀了大半,那一日正是官員前去參觀,葬身洛水之中無數,奇怪的卻是並無一個河工和百姓受傷。
洛陽城外,官道馬匹往來頻繁,沿路有幾株野竹,掩映一座茅亭,亭中站著一個女子,一身紅衣,眉眼清冷,抬頭望了一眼略微陰沉的天空,那樣憂傷的一笑。
遠處放牛的牧童看得呆了,走近幾步想看清,可是,草木青青,那裏還有美人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