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撤回紅繩,暗想今夜是無法動手了,她並不急,索性收了手,淡淡的回答,“公子隨我而來,莫不是想陪我共賞明月?”
“這倒不是,在下奉家師之命保護侯爺,當然應該守護左右。”
她的頭又有些疼了,“那你繼續,我沒有興致了。”
從他身邊走過去,微微碰了一下,淡淡的梨花香氣襲來,轉過身看著她走出去,心想這個女子真是孤傲的緊,心裏雖然疑惑卻並不是很掛懷,翻身上了屋頂,仰躺在屋頂上,穹廬寬廣,心也有如這夜空,坦蕩清明,卻總是空曠了些。
她始終無法在她麵前殺人——
花朝一夜輾轉未眠,次日清晨走出小院。
清晨天氣微和,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讓整個侯爺府充滿了生機,丫鬟小廝忙碌的身影穿梭,不時有人對她投來好奇的目光,她淡淡一笑,自從山上回來,侯爺對她待若上賓,非但撤了她所有的工作,還安排小鳶服侍她,府裏麵議論紛紛,一時間流言滿天飛。
她默默的向前走著,一轉角,赫然碰到侯爺的車轎,祈君騎在一匹棕馬上,看見她微微點頭,她也不回應,侯爺也看到她,忙令停轎,喚了一聲“花朝”。
花朝無奈,走上前去,隻聽到侯爺低低的在耳邊說道,“前幾天夜裏發生了一件很邪門的事,你可知道?”
“不知。”
他向四周看了看,命令道,“我要去院子裏歇歇,祈君和花朝隨我走,其他的人不用跟來!”
祈君翻身下馬,和花朝並肩向園子裏走去,到了涼亭,侯爺先請這二位坐下,兩個人都不客氣,直接坐下去,侯爺自己才坐下,對花朝說道,“早就看出姑娘和尋常女子不同,沒想到竟然是道家仙姑,前幾日聽說姑娘身體不適,未敢叨擾,姑娘身子可好了?”
淡淡答道,“勞煩侯爺牽掛。”
他一副非常懊惱的模樣,拍了一下桌子,“你說我為何沒看出來,姑娘在我府裏多年,我竟然沒有察覺,真是有眼無珠。”
花朝挑眉,瞥了一眼祈君,果然也是一副不耐表情,這些官場中人,混的久了,官話一套一套的,還不是有求於她,“侯爺有什麼話請直說吧。”
他咳了一聲,發現這兩個人都不吃奉承這一套,所幸開門見山,“前幾天夜裏發生了一件很邪門的事,守護我的侍衛都昏倒了,神不知鬼不覺,不知是何人所為。”
祈君瞥了她一樣,她假裝沒看到,應道,“那侯爺可有受傷?”
“並無。”
她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大約是江湖中人,聽聞侯爺有得罪江湖中人,想來這是他們給予警告。”
侯爺卻搖搖頭,看了祈君幾眼,“君公子說,當日並沒有見到任何人,若是尋常人以君公子的手段,定然難逃他法眼。最邪門的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你知道那天晚上,侍衛都見到了什麼?”
花朝一驚,轉過頭看向祈君,祈君抱著胸,雲淡風輕的模樣,她開口問道,“什麼?”
“侍衛都說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一個女子,穿著古時候的衣裳,在竹林裏哭,你知道我院子前麵就是一大片竹林,你說是不是有什麼妖孽作祟?”
“我已經看遍了整個竹林,沒有任何問題。”祈君接口。
“是啊,姑娘可知其中緣故?”
她搖搖頭,“不知——”
祈君手指輕叩桌麵,不言不語,侯爺很懇求的看著他們,“是否可以請姑娘和君公子一同去看一看,否則我實在不能安心。”
花朝的臉色一下子沉下去。
祈君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她抿抿嘴,隨他而去。
侍衛說,那一日,他們的確見到一個女子,站在這片竹林裏,看不清模樣,依稀可以聽見哭聲,詭異莫名。
祈君踏進竹林,一路向前,土地有些潮濕,花朝猶豫了一下,跟在他十步之外。侯爺府占地廣闊,這座竹林很深,走了一會,他停下來,手心燒起一道符,轉過頭看她,“你知道的。”
“知道什麼?”
“那個女子就是你!”
“不是。”她淡淡應道,倚在一根竹子上,看著他手心的符咒,嘲諷的勾唇,冷著臉偏過頭去。
“侯爺府若是還有其他妖孽,我不可能不知道,你想造成侯爺府恐慌,對不對?”
“祈君,你既然知道,為何不和侯爺說?”
祈君就沉默了,看了她好久好久,終於說出來,“花朝,我知道你尚有一絲慈悲,你的本性不壞的。”
“你胡說!”
“若不是,你又為何在青竹手中救下我?”
“你還是這般自負——”胸口氣息紊亂了一下,恨恨說道,“我怎麼樣無須你來管!”
他覺著她真是喜怒無常,卻難得的不與她計較,“你我本就殊途,我也不該管你,可是,你和尋常妖孽不一樣,你救過我——不過,若是我知道你做出一點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會手下留情的,那時候,我們就是敵人了。”
花朝有一些嘲諷的看著他,他們不早就是敵人麼?”
他輕輕一笑,看出她的想法,“雖然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可是我素無芥蒂,若是你繼續為善,我不介意和你共處。”
她幽幽的歎一口,手心結的紅繩繞在竹枝上,一用力,竹葉飄零,片片向他飛去,怒道,“我不稀罕!”
他一閃避過,雲鞋蹋在竹枝上,俯視著她,這個女人說動手就動手,陰晴不定,目光就沉冷了,哼了一聲,一路踏竹而去。
一片竹葉從他足尖落下,在她眼前翻轉,她屈膝坐在竹下,目光再一次憂傷開。
那個女子是誰?
是她十四歲的時候吧,也是這樣一大片的竹林,不過不是這一座,師兄愛竹,尤其喜歡用竹葉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他牽著她的手,一起走進來,可是走著走著就迷失了道路。
她一個人邊哭邊走,一不小心踢到一隻小小的狐狸,那時候,她睜大了眼睛,蹲下來仔細地看,狐狸已經快要僵硬,圓圓的眼睛哀求的望著她。
於是她哭得更厲害了,抱起狐狸,看到它背上的傷口,扯裂衣襟,顫抖的替它包紮。一邊包紮一邊哭,直到那道清瘦的身影,焦急的尋來,她一下子撲到他的懷中。
最疼愛他的小師哥,緊緊的抱住她,看到地上的狐狸,看她的目光盛滿了溫暖。
他說,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子,伸手抹掉她臉上的淚水,他從來都知道她對血的恐懼更甚於死亡,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指間沾了血跡,微微的顫抖,他憐惜的看著她,忽然將她的手指含在口中,吮去殘存的血跡。
她怔怔的看著他,第一次感到羞澀,他比她大一些,很容易的就從她的眼中看到了眷戀,輕輕一扯,落入他的懷中,然後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我最愛善良的小師妹了——
當時他如是說。
而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她真是善良的可笑。還有那個吻,青澀的少年歲月,多可笑的一場夢。
抱得自己更緊了一些,原來,她迷倒侍衛的那一刻,心頭閃過的是這一幕,當時竟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