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可以站起來麼?”
地上忽地傳來一句這樣的關懷之音,李公子聽了微微一驚。
那是一個他從沒有聽過的聲音,溫柔得幾會使人錯覺晴日裏漂浮在碧空中的幾縷白雲同自己搭話了,就是那般的柔軟輕和,仿佛清澈溫暖的春水緩緩淌過緊繃的心房,令人倍感舒緩輕快。
“秦姑娘……”青衣女子顫聲喚道,隨即便抱著秦煙冪哭得更加生猛。
紅衣公子見她已將心神轉移到了蹲在她身旁的黃衣女子,不再纏繞自己,便疾步出了花濃樓,匆匆躲進喧囂的集市。
秦煙冪輕輕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任由她的涕淚浸濕自己的右肩。
哭了半晌,青衣女子忽覺秦煙冪微微一顫,便有些驚詫地鬆開了她。
秦煙冪看懂了她的神情,溫笑著搖頭,“我沒事,隻是跪坐在地久了,身形有些不穩。青紅姑娘不必多想。回房吧,我拿藥給你。”
“嗯。”
花濃樓小廝將裝著熱水的浴桶抬入房內,青紅從櫃中取出要換的衣裳,秦煙冪就將小廝送到門口,道了聲多謝,隨後把門關了。
“抱歉,青紅失態,讓秦姑娘見笑了。”隔著潑墨屏風,青紅望著水麵上的花瓣,苦笑著道。
秦煙冪坐在桌邊打開自己的藍白包袱,翻找散瘀活血的藥。
半盞茶過後,青紅聽她柔聲緩緩說道:“青紅姑娘,過了李公子離去的那一刻,什麼便都是過往,無論悲喜。所以,我希望姑娘能向前看。”
青紅長歎一聲,又一陣沉寂之後,她輕聲答道:“嗯。”
“秦姑娘何時出城?”
“等你出來之後。”
“不多留幾日?”
“今年我來得早了些,事情都辦穩妥了,還要去往別處。”
過了一會兒,青紅穿戴齊整地從屏後步出,在桌邊坐下。
秦煙冪將一個褐色小瓶放在她麵前,“此藥化於之效極好,你收著吧。至於診金,洛陽城裏有誰不知你泡的茶極好,能否為我來一杯?”
青紅舒眉而笑,“那你得等一等了。這幾日我一門傻心思全放在那個王八蛋的身上,那一套茶具怕是已經蒙上一層灰了,我端下去洗一洗再回來。”
溫笑著看她端著茶具出了房門時候,秦煙冪忽地秀眉一蹙,抬起左手緊緊扣住右肩。
傷口明明早已愈合,現下疼得卻還是那一處。她也想不通,為何在幼時還未求得白玉木樨的境況下,發病時總是覺得有一隻手緊緊抓住了自己的心肺,讓她咳得幾要窒息。而自去年沒有了玉石護身之後,每每發病卻隻剩這處舊傷火辣辣地疼得錐心,任她給自己咽下多少藥都不頂用,隻能無能為力地等到它痛滿一盞茶的功夫了,才得以鬆一口氣。
“秦姑娘,我回來了。”青紅踏進門,卻發現房內空無一人。
她將茶具放在一邊,拿起桌上藥瓶壓著的一方紙,輕聲念道:“無論是否有人前來共飲,姑娘的茶都是最好的。”
青紅笑著將紙折好,正在收入袖中,忽有一道白影閃入室內,直直停在了她麵前。
“秦煙冪呢?”
桑流景見她怔在一邊,便又沉聲問道:“他們說秦姑娘在你這兒,她人呢?”
青紅這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她隻說她姓秦,沒說名字,所以奴家不清楚她是不是公子所說的秦煙冪。但你要找秦姑娘的話,”她晃了晃手中的紙,“她留下這個就走了。”
桑流景問過樓下的人了,鵝黃衣裳,墨黑緞帶束發,藍白布包,聲音十分溫柔好聽,笑容和善馨婉,每年都來一趟給樓裏的姑娘看診。
這樣的人,除了秦煙冪,再無他人。
“她有沒有說她要去往何處?”
“她這會兒應該要出城了。”
話音剛落,青紅見身前的人影已經掠了出去,幾個起落便找不著了,留得她在原地幹著急,“誒!公子!奴家真的不知道她是不是你說的秦煙冪……”
秦煙冪其實沒走多遠,因為她走不了多遠。
她尋了一處人際較少、偏僻細長的小巷,倚著牆麵緩緩喘氣,聽著沒有什麼腳步聲,便靠著牆壁慢慢屈膝坐下。
她攤開微微顫抖的左手,掌心中是一個白瓷小瓶。裏麵的藥可以止疼,但藥性剛烈,極其傷身,不需多服,便會致使陽壽大減。
此藥名曰“春風淚”,真真是藥如其名。
她將藥瓶舉到眼前,淺笑著看了半晌,還是將它收進了包袱之中。
若是以前的自己,定然會無關痛癢地將它服下,可現在,她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