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形依舊枕寒流（一）
師然諾忽詫異道：“你整日在外頭奔波，怎麼還能保持膚白貌美？”他眯起眼又細細看了兩眼，“而且風華竟還有增無減……老天不公啊，憑什麼隻我一人憔悴下來了！”
桑流景沒有笑，隻是神色如常地問道：“陸姑娘近來如何？”
師然諾假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流景，你這是在拿我打趣麼？什麼時候你也學會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如今除了陸姑娘，還有誰能把花心倜儻的師少爺整成這副模樣？”
師然諾聞言苦笑連連，無奈地搖頭，“她雖然喜歡閑逛秦樓楚館，可我知道，她隻是很貪玩，卻也很自重，和誰都是清清白白。前幾日大夫說她有了喜脈，那是我們的骨肉，她知道之後，卻一直笑著要我休了她，不依不饒。”
桑流景舉起茶盞，淺飲一口，“你心裏定然清楚她不是在開玩笑，卻又不想讓她走，所以你便假裝沒聽進她說的話，每次都是含含糊糊地隨便應付幾聲就將這件事帶過去了。這次也是以賞花為由，跑來這麼遠的地方躲開她。我說的對麼？”
師然諾笑著不住點頭，“桑流景啊桑流景，你說得這麼透徹，也不枉費本少爺當初對你的一片癡心了。”
桑流景也淺笑著道：“多謝美讚。”
“不說我了，說說你吧。”師然諾以手支著下頜，“找到她之後，你打算如何？”
“把白玉木樨交予她。”
“就這樣？”
桑流景淡淡點頭，“就這樣。”
師然諾一下坐直了，一本正經地問：“不和她說說你的情意？”
桑流景持有的那塊白玉木樨是怎麼來的，去年汴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他也早有耳聞。
“不必。”
“怕她不喜歡你，將你趕走？”
桑流景淡笑道，“不是。我不奢望她會喜歡我，隻是想看看她好不好。她若不需要我又不想見到我，我便回到京城，從此哪兒也不去。但她若願意讓我陪伴在左右，縱是天涯海角，我亦死生相隨。”
師然諾斟酌了一陣，最後還是輕聲問出了口，“那你可曾想過，如果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呢？”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誰的話我都不信。”
師然諾看著他淡然的神情，忽然有些明白，“其實，你篤定她還活著，是不是？”
桑流景微微頷首。
“你出去尋她不是漫無目的地走，而是跟著她留下的蛛絲馬跡走的？”
桑流景又點了點頭，雲淡風輕地道：“有時是江湖傳言，有時是山林野獸腿上綁的黃布繃帶，更多時候，是從窮苦人家和藥鋪那裏問出來的。”
“江湖傳言？”
“是不是有些好奇她那樣的人會有怎樣的傳言？”
師然諾重重點頭，一副特別想聽的認真模樣。
他淡漠地望著街上南來北往的過路人，波瀾不驚地道：“她的傳言，大多都在客棧裏。比如，人家住客棧是住客房，她似乎沒什麼錢，就要了一間柴房過夜，有時她吃完了飯，結賬時發現錢不夠，就到後院給人家洗碗。江湖上人人都說她落得今日這麼落魄慘淡的境地，就是當日要救魔教教主宮亂雲助紂為虐的下場。”
“啊……”師然諾聽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良久之後，他突然狐疑地問道：“流景，我怎麼覺得你的眼瞳有些泛紫啊……頭發好像也透著些暗紫，你沒事吧？秦姑娘當日請傅總管送藥來的時候，托他轉達說‘暗陌’之毒的解藥她過幾日就會送到你府上，讓我不要擔心，難道她沒有給你？”
桑流景淡笑著搖頭，“她一向說到做到，我無大礙。”
“真的？”
“嗯。”
桑流景站起身，整了整衣袍，“師然諾，我已經吃過午飯了，方才見你在這兒，就過來看看，現下我要去一趟花濃樓了。”
師然諾笑著對他擺擺手，“去吧。”
桑流景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師然諾。”
“嗯？”
“無論怎麼躲避，事情終歸都在那兒，你……早些回去吧。”
師然諾笑著點頭，“知道了。”
沒有再多告別的話，桑流景轉身離開。
“你這壞女人，抱著我的腿作甚！”
“李公子，你昨晚答應過奴家，今日要給奴家贖身的！”
“紅羅帳內的話你也信？這麼傻，難怪隻能在這兒賣身！”
紅衣鮮亮的李公子一腳踢開纏繞不休的青衣女子，他低頭見著昨晚還美若天仙的人，現下涕淚暈花了胭脂水粉，看得他險些就要幹嘔。
他足下不留情，一旁圍觀的人都聽到一聲令人極不舒服的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