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間別久不成悲(六)
她放下酒杯,看著手指頭,掰著算到:“你看,你這樣的相公,既不會過分約束我,也不會讓我挨餓受凍,還可助我避開眾人煩得要死的口舌。你花心成性,終日流連百花之中,我貪玩懶散,成天閑逛大街小巷,兩個都不認真過日子的人,隻要心裏頭沒有牽念,便都不會有多大的痛苦,這樣相安無事到老可能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未出嫁時,我便是這麼豁達地想的。”
“出嫁之後呢?”
“和出嫁前的想法有些出入。”
“怎麼說?”
師然諾口氣隨意,她也是一臉的無所謂,“頑劣依舊,卻不再是自由之身,多多少少都有些拘束,特別是看到秦煙冪之時,好像有些後悔了。”
“為何?”
“當初隻是我思量著自己逃不掉,並不一定就真的逃不掉。不顧一切地吃些苦頭換取自由,不比以自由為代價求得的安逸享樂和耳根清淨來的差。不過,那都是今日去桑府之前的想法了。”
“現在不後悔了?”
陸初零舒眉而笑,“是。因為今日在桑府,桑流景和你的對話證明了你是一個有心人。恰巧我這幾日看你順眼得很,便想留下來真心待你了。”
師然諾手中微微一頓,震驚地看著她,半晌過後,才無奈地搖頭,“我的為數不多的真心已然全給了他一個人,你不必執著。”
陸初零平靜地道:“他的真心也全給了秦煙冪一人,你還不是窮追不舍?很多時候,結局如何其實已經再明朗不過,隻是,總有人心有不甘。師少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你有什麼理由奢望他人做到呢?況且,桑流景這樣一根筋的木頭都會變心,我不必像你想的那般絕望。”
師然諾抬手扶額看她,“隨你。”
陸初零倏地兩眼一亮,“既然如此,師少爺能不能把你書房裏那幅玉顏樓頭牌醉夢公子的畫像贈予我?”
師然諾麵色一僵,“你自己畫一幅不就好了,要我的做什麼?”
陸初零哭喪著臉道,“我的字是比你強一些,可是論作畫,我畫一棵草畫得最好的時候,也就讓它看起來更接近小雞爪一些,你要我動手畫醉夢大美人,豈不是明擺著要我褻瀆他麼?”
師然諾不悅地問道:“你方才說了那麼多中意我的話,就是為了一張畫?”
陸初零歪頭想了想,先點頭,再搖頭,“也不全是,一開始因為想可憐你來著,就忍著濃濃的惡心之感,說了兩句好聽的。”
師然諾整張臉都黑了下來,“拿畫做什麼?”
她積極地答道:“這幾日好似少看了兩眼桑公子,有些不過癮,一回到家又隻有你這塊庸脂俗粉,所以想將風度翩翩的醉夢公子大美人的畫像懸掛在我的臥房裏。我這幾日時時刻刻都想見他,對他思念得緊,你偶爾做做善事對你祖宗十八代都好,就成人之美,把畫像給我吧。”
師然諾聽她胡言亂語地說著歪理,嘴角抽搐著沉住氣問道:“陸初零,本少爺到底哪裏不堪入目了?”
陸初零啊了一聲,稍稍掃了他幾眼之後,鄭重其事地回道:“全部。”
“傅總管,您傍晚說少爺出去見一個人,怎麼見了這麼久還不回來呀?這都子時了,正常人家都該睡了。”阿音提裙跨過大門門檻,走出來問一直守在門外張望的傅總管。
“不知道,過一會兒可能就回來了。”傅總管眼巴巴地望著桑流景離去的方向,也不看阿音。
阿音也跟著引頸盼望,“您說他是不是去見秦姑娘了呀?”
傅總管回過身來,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你這個小丫頭,腦袋裏成天都裝些什麼?”
阿音短歎一聲,“少爺都把客房拆了,說明他想的就是秦姑娘。想她就去見她,這不是再合情合理不過的事嘛。”
傅總管跟著歎了一聲,搖頭道:“現在已經不合情合理了。少爺那麼對人家,是姑娘家,不對,是是人都要生氣埋怨的。”
“她不會。”有人輕聲打斷。
“少爺!”
“少爺!”
桑流景緩步走來,淺笑著道,“她隻會想著隻要是與自己相關的事情,都不能輕易地把自己撇開,所以即使結果再壞,她也堅信多多少少都是自己招來的,是她活該。她從不會想著要計較出個對錯是非,究竟是誰虧欠了誰,所以她不會生氣,更不會在心裏頭埋怨,隻會坦然地接受,最後笑一笑便讓一切都過去了。”
傅總管和阿音跟在桑流景後麵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