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敢叫,我現在就折斷你的脖子,把你扔到火海裏燒成誰都認不出的灰燼。”有人在他耳邊沉聲淡淡地威脅道。
他瞪大了眼,不住地點頭。
“這裏是不是憶昔苑?”
他趕緊點頭。
“九公主不是在這裏養病,為何要放火?說。”
他吞了一口唾沫,顫聲道:“九公主已經出……出宮了,這裏現……現在沒人住了,聖上就下令連夜燒……燒了憶昔苑。”
“她出宮了?此言當真?”
宮人在心中叫苦連天,急道:“千真萬確!今日聖上把九公主帶到宣德門,下令讓月護衛把她扔出宮門,此等前所未有的事,皇宮上下早傳遍了,小的哪敢騙您!”
“那她怎麼樣了?”
“聽說這幾日太醫們本就把九公主身上的傷醫得差不多了,從憶昔苑到宣德門那會兒,也都是她自己走的,許多宮人都看到她走得很快。被扔出宮門之後一下子就起來了,然後就走了,估計沒什麼大礙。”
桑流景待他說完,點了他的睡穴,將手中的火把扔進一旁已經燒起的屋子。
他低頭,這個就是溫婆婆說的她少時常坐的秋千,它就綁在一株兩丈高的柳樹上。清風拂來,樹影婆娑,柳絮輕揚,煞是好看。順著粗粗的吊繩往上看,是一條向院門方向長長延伸的粗枝幹,密密垂下的柳條隨長長的吊繩輕輕搖擺,在遠處火光的照耀下,美得讓人見了便移不開眼。
桑流景靜靜展開一抹苦笑。
現在,桑府沒有任何事物能夠用來吸引她的目光了。
原來,桑府的柳樹長得真好,是因為像極了憶昔苑的這一株。
隻是,她真正懷念的,是與溫羨昔一同度過的日子,還是有人常伴左右的時光?
一位老宮女靜靜佇立在苑外,遠遠地望著燒得劈啪作響的屋子,回想憶昔苑往日的祥和與波瀾,不由長歎一聲。半盞茶過後,她轉身欲走,卻發現腳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嚇得她都叫不出聲了。俯下來查看,才瞧出原來是一位睡過去了的宮人。
“你今晚怎麼不出去?”
師然諾見陸初零天黑了不僅不出門,還在自家的涼亭裏擺了一小桌的酒菜,正一人吃喝得十分痛快的模樣,便吩咐仆人加一副碗筷,在她對麵的石凳上坐下。
“菜隨你吃,酒是我的。”陸初零捏著小酒杯,下巴對著一旁的茶壺抬了抬,“你要喝的話,那邊有茶。”
“放心,我今晚不想喝酒。”
陸初零便不再理他,隻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偶爾夾些小菜。
他忽道:“其實我一直都明白的。在洛陽城,從看到流景望向秦煙冪的眼神起,我就知道我們不可能了。”
因為,那與當初總是追尋著自己的目光如出一轍。
那日在洛陽,停在戲台上的那一刻,師然諾的心頭猛地一顫,寒意貫穿全身。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與不安,仿佛自己一雙纖長有力的手,從此再也無法握住任何東西。
陸初零靜靜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複又低頭研究滿桌子的菜,認認真真地篩選了一番之後,便舉了竹筷,給他挑了個最大的鹵香雞腿,穩穩地放進他的碗裏。隨後莞爾一笑,支著下頜看他。
師然諾哭笑不得地看著碗裏的雞腿,“你這是在可憐本少爺麼?”
陸初零立時點頭。
師然諾拿起竹筷,將雞腿中的雞骨剔出,露出一如往常的有些輕浮的笑容,漫不經心地問:“初零,你也不曾用真心待我吧?”
陸初零又是即刻笑著重重地點頭,“你怎麼瞧都是個無心之人,我這麼貪圖享樂的人,怎會容許自己隨便對你動了真心,自討苦吃?”
“那為何嫁於我?”
她仰頭飲盡一杯酒,難得正經地對他道:“已經不是成天還可對著父母撒嬌撒潑的小丫頭了。到了出閣的年齡,他們日日在我麵前嘮叨著婚姻大事。”她苦笑一聲,“更精確一些的話,應該是成天為了這種事和我翻臉。形勢所困,再貪玩的人也會收心,在沒有人的地方想想以後的打算。”
師然諾抬頭掃了她一眼,繼續低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撥開雞腿肉。
“所以啊,我稍稍審時度勢,一番權衡利弊之後,耐著性子挑來挑去,就挑中了你這位花心倜儻、文武兼修、有權有勢的師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