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開外的秦煙冪是什麼神情,趙炅一點都看不清。可不知為何,他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她在鞠躬之後對自己說了些什麼。
“回聖上,九公主說了兩句話。聖上可是要臣將原話複述一遍?”
趙炅有些頭疼地垂首閉眼,抬手揉了揉眉心,“好。”
“第一句是,父皇,多珍重。還有一句是,多謝月護衛傳話。”
趙炅猛地抬起頭,忽然神色慌張地奔向宮門,“快!快開門!她身上那麼多傷,出宮了上哪兒找太醫這樣的好大夫給她醫治……快點開啊!”
守門的侍衛又手腳慌亂地急急拉開沉重的宮門,生怕惹得聖上一個不高興,就丟了小命。
月華開緊隨其後,聽候吩咐。
“阿煙,是父皇不好……”
“聖上可要臣將九公主追回來?”
趙炅止了步伐,突然靜了下來。半晌之後,細雨之中,他搖了搖頭,“不必了……你去了,保不準她還以為是朕要抓她回來,會嚇到她的……”
“況且,她本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夫,知道怎麼醫治自己。朕說她是廢人,不過是意氣用事,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對於病患,她不用伸手探脈,單是望聞問,就能將病說得八九不離十。少時在宮中,多少宮人誇她華佗再世,青出於藍,連朕都常有耳聞。”
“所以,就是右手作廢,她也還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夫,誰都比不上。”
月華開接過宮人奔著送過來的油紙傘,為趙炅擋去雨絲,自己仍是置身雨中,隨他不急不緩地往回走,耐心專注地傾聽他的訴說。
“朕子嗣眾多,可虎父多犬子,皇子皇女自小嬌慣,大多貪圖享樂,隻會阿諛奉承,成日無所事事地研究如何取悅朕。他們之中,出類拔萃者本就是鳳毛麟角,品德兼優、能力出眾到令名利場中所有人都能忽視其出生,對其刮目相看的地步,隻她一人。因此,能有阿煙這樣的女兒,朕應該感到驕傲才是……”
“朕一直認為羨昔是因為無人能懂自己,才決然離去。但現在靜下心來想一想,其實不是。”
“因為宮中除了她一個另類,還有一個阿煙。她們年齡雖有些差異,但卻不約而同地渴求著同樣的自由。華開,朕覺得,或許阿煙一直都懂她,她不肯服下‘明晝’解毒,其實真的就隻是緣於對自由的執著……”
雲遠樓,大堂之內放置著十五張拚湊成方陣的八仙桌,上頭的金玉珍玩一一排開,令整棟雲遠樓都為之一亮。
前來圍觀的眾人按規矩站在方陣一丈開外的距離,邊遠遠地欣賞邊低聲與旁人評論珍寶。
外頭的雨勢雖漸漸大了起來,前來觀望的人卻隻增不減,甚至晚來的人已然被擠在了樓外,竟也是毫不介懷地撐了傘立在街邊,等著裏頭的人看夠了能出來一些,好讓自己能有幸擠入樓內一睹珍寶的光彩。
八仙桌拚成的方陣旁,置著一張做工考究的太師椅,有一人施施然地端坐其中,優雅地端著茶盅,低頭淺飲。
此人膚白貌美,不過二十又三四的年紀。他身著淺青長袍,腰繞墨黑繡金腰帶,一頭青絲鬆鬆地編成長辮,發尾用一根細細的墨綠絲帶綁好,隨意地擱在胸前,垂到腰帶右側。一雙纖纖玉手甚是好看,絲毫不輸給滿桌的珠寶。
唯一有個算不上美中不足的不足是,他眉宇微微上揚,嘴角總是似有若無地噙著一縷十分妖冶的笑意,隱隱含著一絲張狂,神色又十分慵懶,似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周身上下濃濃地透出一種名為“老子很不好惹”的氣質,無言間已拒人於千裏之外,令前來圍觀的許多人都不敢正眼往他的方向看上一下。
太師椅裏的人忽地展顏一笑,將茶盞放在桌上,站起身對著門外邪魅地笑道:“桑公子終於來了,你真是叫本堂主好等啊。”
聲落之時,有一白影從人群上方掠了進來,飄飄然落在了獨孤潭影麵前僅一步之遙的地方,“你是什麼人,為何等我?”
獨孤潭影拱手道:“在下乃暗螢堂堂主獨孤潭影,桑公子極少涉足江湖之事,在下便簡要地同你說一說暗螢堂。”
他開始自顧自地徐步繞著桌子走,偶爾拿起一兩件珍寶稍稍把玩兩下,“桑公子既然曾對陸竟夕陸公子伸出援手,想必也對龍寡教有所耳聞。而暗螢堂,隻是一個神秘堪比龍寡教的江湖存在而已。”
“也就是說,江湖中人隻知道有個暗螢堂,暗螢堂堂主名叫獨孤潭影。至於它實體設於何處,平日裏做些什麼,裏頭有多少人,根基實力如何等等,除了暗螢堂內部的人,再沒有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