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間別久不成悲(四)
他隔著桌子,悠然地停在了桑流景的對麵,拿起一物,在指尖慢慢翻轉,“關於暗螢堂,在下就說這麼多了。至於本堂主,我雖對桑公子有些興趣,但想必桑公子對於我的興致,僅限於我手上的這塊白玉木樨,所以我就不多說了。”
桑流景聞言淡淡一笑。手握白玉木樨的人雖比他預料的要危險複雜得多,但既然如此大費周折地吸引他來奪取玉石,他便更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將東西拿到手,即使付出的代價很可能也要大上許多。
“桑謀不管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的,隻想問獨孤堂主,要如何才肯將那白玉木樨讓於我。”
“老五,李老頭我除了擠在前頭之人黑壓壓的頭頂,什麼都沒瞧見啊。你有看到什麼珠光寶氣的東西麼?”
“你個死老頭,騎在我肩上都隻看到那些,你說我這個安安分分站在地上的人,除了人家的後腦勺,還能看到什麼?
“還不是你這個胖老頭偏偏在這樣的大日子裏賣什麼糖葫蘆,等到了整棟樓都擠得滿滿當當了才趕過來,弄得此刻咱倆隻能這麼淒涼地被擠在樓外,我拿傘拿得手都酸了。啊呀,老五,你快放我下來!”
老五蹲下來等他下來了,才問道:“怎麼了?看到什麼了?”
李老頭舉高了雨傘,急急撥開人群往後走,“借過,勞煩借過一下……”老五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他往外擠。
兩人挪動了好一會兒才擠了出來。
“誒?怎麼沒影了?”
“什麼沒影了?”
李老頭將傘往老五那邊送了一些,一手指著對街偏南的一條小巷,“剛剛我四下張望的時候,瞧見那岔口處有一位黃衣姑娘,連傘都不撐地拐進了旁邊的小巷,一直扶著牆,似是走得相當吃力。還有啊!”他指向自己的右肩,“她這處一片鮮紅,雖然看不大清楚,但我覺得好像是血,那小姑娘怕是受了什麼重傷。對了,她右手還包著一塊奇怪的棕紅油布袋,看起來有些可怖。可我一出來,人就不見了。”
老五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擔心,這街上人來人往,好心人也不隻你一個,許是他人已將她扶到醫館去了。
李老頭愣了一會兒,微微頷首,“嗯,老弟你說得是。”
秦煙冪左手扶牆,緩緩穿出了小巷。
她想拿出一件沒有血跡的衣服套上,也想把肩上的繃帶解開重新包紮一下傷口,還想找塊油布把包袱裹起來,因為裏頭的藥瓶都已被摔得粉碎,各種藥丸和藥粉此刻都散在包中,無論她如何小心地護在懷中,雨水早晚也都是要滲進去的。
可是,方才經過月華開的遠遠一摔,出現在眼前的景象忽地全轉為了碧綠的影子,注意力全集中在靠深淺不一的綠影分辨人、物、路的她,耳邊早已沒有精力能夠聽進任何聲音,更沒有精力去完成她想過的那些事。
此時腦袋一片空白的她比誰都清楚,自己不能停下來,因為無論多麼短暫地停留,都足以讓忽然鬆懈下來的她變得無知無覺。
所以雖然極慢,但她還是不停地走著,縱使這原本不大不小的汴京城在此刻已然變得仿若沒有盡頭一般。
“其實要本堂主把這白玉木樨給你也不是難事,隻是前幾日我碰上了一位好友,名叫梅舒綠。然後,本堂主閑來無事,就與他聊起了你和秦姑娘的事,他聽了之後,我們就打了一個賭。”
獨孤潭影信步繞到太師椅旁,將白玉木樨舉到桑流景眼前,笑得蠱惑人心,眨眼之間,卻轉為滿臉的委屈“桑公子,你可知我說了這麼多,你卻始終神色淡然,著實讓本堂主有些冷場,好歹也露出一個吃驚的神情嘛,即使隻是一點點也是可以的。”
他湊近了睜大眼看進桑流景的雙眸,又退了一步搖了搖頭,“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逗你真沒意思。”
桑流景莞爾一笑,“那桑某還真是抱歉。”
“啊,原來你會笑啊。”他微微揚起秀眉,霎時多了一絲戾氣,“現在我又覺得你有點意思了。”
獨孤潭影忽用傳音入密之術在他耳邊說道:“看在你笑起來真真好看的份兒上,我就多說兩句。暗螢堂的眼線遍布天下,也就是說,身為堂主的我,可是時時手握全天下的情報。所以,九公主和你的事,我心裏或許比桑公子還要清楚。”
他輕輕蹙眉作思索狀,重又開口道:“所以啊,我和梅舒綠打的賭就是,你會不會為了秦姑娘賴以生存的白玉木樨,在這雲遠樓的眾目睽睽之下,畢恭畢敬地向本堂主一個不漏地叩上十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