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疑夢還似真
“王爺此番前來,又是為您那夢中人?”天龍寺的主持高僧微眯了雙眼,注視著盤腿坐在對麵的年輕皇弟。
傷勢還未痊愈,段明風就誰也沒有告訴,一人來到了這裏,想要讓寺中的高僧為自己指點迷津。
“大師,您曾經說過,那或許是我三生的姻緣。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又該如何自處?”
“但求心之所願吧。”簡單的一句回答,讓段明風微微失神。
“心之所願?”
“王爺您心中早有自己的主張,又何須別人指點?王爺隻須問自己的心……見到時是喜、是悲、是愛、是恨,不見時是思、是忘、是惆悵、是淡漠。心中所感,心中所願,就是王爺您自處之道。”
一陣沉默,段明風若有所思,終於合十一禮,“小王受教了。”
步出天龍寺大門,段明風終於有了決定。
“無論是喜是悲,避而不見終歸不是解決的方法。”
二十年來未曾相見時,他心中總茫然有失落之感。如今她從天而降,自己卻又因為她身份成謎而不肯貿然相見。
萬事皆有因果,無論她是何來意,他都決定要會上一會,好弄清楚自己的心之所願。
剛解開馬的韁繩,就聽見前麵的樹林裏有人的粗重呼吸聲。若說是等著埋伏自己的殺手,那武功也未免太不像樣,隔這麼遠就讓自己聽見他喘息的聲音。即使是普通人,也隻有在過度的勞累之後,才會發出這麼沉重的呼吸聲。
若是後一種情況的話,那就是一個需要幫助的人了,段明風牽著馬,向林中走去。
吳漁提著裙擺,站在樹林裏大口地喘著粗氣。
失……失策,真是太失策了。雖然從王府中成功逃出,可是她沒有想到在這種落後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有出租車這種方便的代步工具。當然了,即使有,現在她的身上也是分文沒有。
所以她隻能憑兩條腿,跑得越遠越好。
最失策的是,她沒有考慮到自己身上的這套古人的衣服,跑起步來礙事得不得了,好幾次都害她踩到自己的裙擺險些摔倒,氣得她隻有撩起裙擺,這才跑得稍微利索一點。
就是這樣,在這種種不利因素的影響下,讓她這個身手敏捷的威風女警,竟然在跑了一段路程以後就開始氣喘如牛,這簡直是有生以來最大的恥辱。
“幸、幸好署裏那些家夥都不在這裏……”她喘著氣喃喃自語,被那些家夥看見自己這種模樣,以後還不被他們笑得抬不起頭來?
然而她仍然聽見了一聲輕笑。見鬼了!這樹林裏明明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啊。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像是為了告訴她沒有聽錯,一個聲音懶洋洋地道。
“什麼人?”吳漁望過去,於是看見段明風牽著馬,緩緩向自己走來。
“你!”她猛地指住他,“你你你……你才是,你為什麼會在這裏?難道你這麼快就能追上來?”
段明風微微一怔,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也能猜到大概。
“我看,你應該是從我府中逃出來的吧?”
“什麼逃?我不想留在那裏,所以才選擇離開,這是我的自由,你沒權力管。”
“我沒權力管?”段明風輕笑一聲,“啊,你知不知道,我是大理的輔政王?”
早就知道了,所以當初才會怕得要死,生怕他短命咽了氣,他那個當皇帝的老哥拿自己填命。
吳漁心有點虛,嘴上毫不讓步,“那又怎樣?想用這個來壓人嗎?”
“輔政輔政,也就是說我是對大理非常重要的人,既是朝廷重臣,又是皇弟。你說,行刺像我這樣的人物,算不算一項可以抄家滅門的重罪?”
吳漁臉色發白,“誰、誰行刺你了?”
對方毫不客氣地回答:“你啊。要不要給你看看傷口,還沒有好全呢。”
“那次……那次明明是誤傷!”吳漁氣急敗壞地叫起來,“我根本就不是有意的,怎麼能算是行刺?”
“就算是誤傷,你傷了我總是事實吧?”段明風步步緊逼。
吳漁啞口無言。這個該死的家夥,難道現在才準備跟自己算老賬?自己哪裏不好走,為什麼偏偏跑到這裏來遇上他?
“說吧,你打算怎麼賠償我的損失?”段明風占盡上風,唇角掩飾不住一抹笑意地開口。
“你……你真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吳漁怒氣衝天。
“又多一條不敬之罪。”段明風冷笑,“僅這一條就可以判死刑。”
“你究竟想要怎樣?”反正自己已經犯了好幾條死罪了,幹脆想個辦法殺掉眼前這可惡的家夥,逃得越遠越好。七竅生煙的吳漁腦中,還真冒出過這種無法無天的想法。
就是這種表情。段明風默默地凝視著她,那是在夢中他最愛看見的模樣,帶著幾分蠻橫、幾分氣急敗壞,俏臉漲得通紅,全身都向外散發著難言的美麗。
“這個,我需要時間想一想。所以在我想出來之前,你可不能偷偷離開我的府邸。”段明風繼續前行,已經到了與她伸手可觸的距離。他的心跳出乎意料地開始急促起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的手。
這是他在夢中無數次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情。想要拉拉她的手,想要確認一下她究竟是不是個真實的存在。
“啪”的一聲,他的手腕上忽然多了一個不知是什麼所製堅硬的圓環,急伸左手去扯時,連左腕上也忽然被同樣的圓環扣上。兩環原來是有細鏈連在一起的,這就使得他的雙手也被扣在了一起。
那正是吳漁一直帶在身邊的手銬,幸好沒有被扔掉,現在就派上了用場。
看見自己得手,吳漁興奮地一拍手,笑道:“你慢慢去想,我可要先走了。”
見他那匹馬神俊無比地站立在旁,素性順手牽羊當作代步工具,也免了自己跋涉之苦。
笨手笨腳地爬上馬背,吳漁才想起來,自己以前可沒有騎過名為“馬”的這種動物。坐在上麵才知道馬到底有多高大,猶豫了一下,她試探著夾了夾馬腹,想不到那馬就如離弦之箭般直衝了出去。
“呀!”吳漁大叫一聲,狼狽不堪地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救命!”
她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地上,塵土飛揚,身上更是疼痛難忍。憤怒地回頭望向段明風,發現他正氣定神閑地站在原地,絲毫就沒有想施以援手的樣子。
“你……你為什麼不接住我?”
“我為什麼要接住你?”
“那是你的馬!是你的馬害我摔下來,難道做主人的不應該負責任?”
“我倒是有想過救你,可惜我被這東西鎖住,行動起來不是很靈便,所以沒能來得及。”段明風聳聳肩。
明顯就是托詞。吳漁憤怒地瞪住他,還沒有想出怎麼痛罵他,就聽見了急促的馬蹄聲自林外傳來,而段明風的臉色也微微一變,忽然向前一衝,一把將她從地上抱起,迅速躍開。
“啪”的一聲,一根長鞭落在吳漁剛才所在的地方,接著數匹快馬疾衝而來,馬上人都是黑衣蒙麵,一言不發,同時向他們揮鞭擊來。
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吳漁摸不著頭腦,隻聽見鞭風“嗚嗚”,快到自己無法看清,隻能夠緊緊地摟住段明風的脖子。而段明風抱住她高低閃避,一時騰不出手來反擊。
“解開我手上的東西。”段明風心中也很是奇怪。這些黑衣人的目標,為什麼竟然是她而不是自己?雙手被她鎖住而無法自由,害得他已經挨了幾鞭,但是他仍然小心地護住了她的身體,不讓她也被長鞭揮中。
這是否就是自己的心之所願?寧願自己受傷,也不想舍棄她。
吳漁被他提醒,終於想起,慌忙取出鑰匙,替他打開了手銬。隻轉瞬之間,那些黑衣人便全數被段明風擊退,慌亂地留下了幾具屍體,呼嘯著逃出林去,直看得吳漁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