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想見江雪一麵又談何容易呢?與她聯係的一切工具現在都呈失靈狀態,似乎兩人之間一下子隔開了一道銀河。天翔明白現在貿然去江家隻得吃閉門羹,所以隻好趁白天人多的時候溜進了SOLO,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避開一切相識的人,直闖總經理辦公室。哪料辦公室裏空無一人,天翔尋思著先在內室裏躲起來看看情況再說。沒想到門吱地開了後,天翔還來不及探出頭察看,江雪冷若冰霜的語調就已經先刺激他的耳膜了,“不用躲了,出來吧。”
天翔不願相信眼前冷冰冰的人就是江雪,可這已成事實了。
“不知道你來這裏有何貴幹,藍先生?”
“何必明知故問,其實你什麼都知道。”
“沒錯,而且我還知道,你剛剛鬼鬼祟祟闖入我辦公室的全過程已經被酒店的監控錄像拍下了,不要忘了,貴公司和SOLO是曾經簽過合同的合作夥伴,我想,這盒錄像要送到警方那裏,你的來意是什麼,大家都是一清二楚的吧。”
“如果你要嫁禍,我也無話可說。”
“我暫時還沒這個興趣,就算是要嫁禍也不能不選對手吧,就憑你還不夠格,我沒必要掏空心思來對付你,所以,識相的就趕緊離開,要沒什麼事,不要再來打擾我了。”江雪背過身,拿起桌上的她和江淑惠的合照端詳著。
“難道你覺得你現在這樣的做法不是在故意為難我,讓我知難而退嗎?”
“是什麼都好,我隻是覺得背叛過我的人,我沒有必要再聽再見。”
“對於這件事我很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和可憐,”江雪看著天翔的雙眼裏已經沒有任何感情色彩了,包括恨,“就算是冰山,就算是零下二十度,也還是有溫度有感覺的,這點你知道嗎?反正不用多說,走吧。”
“江雪,我……”
“叫警衛。”江雪狠心抓起話筒,吩咐秘書。
“好,如果這是你決定,我接受。”天翔黯然神傷,悵然若失地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
門又被敲著,江雪怒潮突起,衝身後嚷道,“我叫你走聽到沒?”
“我……不是叫我上來修電話嗎?”修理工戰戰兢兢而微微顫抖的聲音輕輕響起。
江雪看了看斷了線的話筒,昂起頭不讓眼淚往下掉。
(七)
那顆地雷早就埋下了,現在就等某隻腳踩上去引爆。
今天天翔忙得不可開交,他將要給藍氏廣告公司的領導班子開會做月末總結工作。他把上次匆忙整理好卻在哲楓車上出了錯的文件拿去影印室。
“上個月我對我們公司各方麵的大體情況進行了分析,整理出一份總結報告,現在大家手上應該都有吧,請各位先看一下我做的那個趨勢圖。”
天翔打開文件夾,看到首頁是一份很奇怪的資料,貌似不是自己整理出來的,而且從它發黃的紙質來看,好像已有一定曆史,讓天翔難以理解的是,他對上麵的字跡似曾相識,似乎曾經還很熟悉。他仔細一看,紙上潦草的那兩個名字和下麵那一行字“藍正寧,田心蕊,醉酒吸入大量濃煙身亡,疑為有人故意縱火”讓他十分震驚。
藍正寧和田心蕊正是天翔的親生父母。
資料中還提到藍正寧的真實身份竟然是藍氏集團前總裁藍子淵的私生子,也就是說,天翔的生父和養父是親兄弟,而且,天翔雙親的死,可能與他的養父藍在東有關。
夏振邦手寫的這一份資料,隔了十年,終於還是被曝光出來。而且,他想不到還是以這樣的方式,以會議室中人手一份的方式大白於天下。
一時間,整個公司轟動了,這件大集團高層背後的醜聞也瞬間成為全城焦點。
“今天突然爆出一件十年前的塵封往事,涉及到藍氏集團已過世的前總裁藍子淵的隱私問題,據說其中還可能與一件故意縱火的命案有關,至今為止,警方已對案件的情況進行相關方麵的取證,結果仍在調查中。”
媒體所到之處,都在對這件事進行報道。
(八)
紫騏果然是躲藏在以紛家裏。對於她最近所處的那個洶湧澎湃的浪尖來說,這個靜謐的邊緣小鎮成了她的靜心首選處所。而且不來不知道,原來以紛一直以來和大樹都有聯係,以紛平時卻從沒跟紫騏提過這件事,看來是心裏有“鬼”。紫騏嘴上埋怨以紛不夠義氣不夠朋友想“瞞天過海”,心裏卻很為她高興,因為這似乎成了最近她的生活中唯一的喜事了。大樹在這裏當起了專業修理工,常常修水龍頭燈泡之類的東西,而以紛一有空便過去幫他照看孤兒院的小孩。這樣和諧的氣氛,雖然誰都沒有說明,但誰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這天,大樹卻急匆匆地抓了張報紙風風火火地來到以紛家,一進門便把它塞進紫騏懷裏。這一看,與世隔絕的紫騏才明白,原來那一邊早已變了天,藍氏集團出了事,首當其衝的人就是天翔。
她二話不說,一路直奔到藍氏廣告公司大廈底下,發現那裏已經是人滿為患,媒體記者早就堵塞了大樓出入口。她費盡心思終於才靠近了人潮中被追問得狼狽不堪的助理阿諾,這才把事情的緣由弄清楚了。
(九)
哲楓的車剛駛向院門,紫騏張開雙臂擋在門口,攔住他的去路。
哲楓從沒見過紫騏這樣的表情,無論之前她再怎麼生氣,再怎麼討厭自己,可是她都不會這樣,看上去明明麵無表情,卻讓人不安。恩珠下意識地攥緊胸前的衣服,像是等待著某種未知的可怕審判。
哲楓下了車,倚在車門旁,還是裝出一臉的無所謂,“怎麼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到底想說什麼?”
紫騏用力一甩,把今天的報紙甩到哲楓麵前,“你看看就知道了。”
頭版赫然寫著一行大黑體字:藍氏集團黑幕一觸即發。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藍氏集團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還想隱瞞到什麼時候,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是不肯坦白,還是不肯承認你自己的心胸狹隘給我哥帶來多大的傷害,難道說,你真的要我親手把這一切搞清楚,要在鐵一般的事實麵前無話可說嗎?”
“夏紫騏,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麵對天翔的事,你就是這麼帶刺,這麼傷人,即使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可你也讓我心寒。”
“現在真正心寒,真正受傷的人是我哥。”
“夏紫騏。”哲楓突然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衝紫騏大聲喊道。這時恩珠也坐不住從車裏出來了。
“我哥昨天開會的文件之前隻是在你的車上逗留過就出了問題,文件裏夾了一張你的行程表,還有我爸爸十年前親手寫的調查報告,證明我哥的親生父母的死與他現在的養父有關,而你口口聲聲說親眼看到我跟我哥回彩虹村的情況,如果我沒猜錯,那晚潛入我家的人就是你吧,資料也是你那時拿走的對吧?”
哲楓根本無法消化紫騏的話,他現在就像是一無所知卻備受責難的小孩。沒人注意到一旁因緊張而微微發抖的恩珠。
“無話可說了嗎,還是你想讓我拿你遺留在我家窗框上的血跡去做DNA比對?”
哲楓像是突然被驚醒似的,轉過臉詫異地盯著看似無辜的恩珠。他猛地憶起那晚從彩虹村滿腔憤恨離開時驚險的一幕。就在村口的轉角,他差點撞上迎麵衝過來的一個失魂落魄的人,定睛一看,那人居然是手臂受傷還在淌著血的恩珠。當時他就懷疑恩珠所謂的“被搶劫”一說,可是也因為相信而沒多想,還有碎機紙上無緣無故多出的碎紙條,以及那一張被揉皺了的檔案封麵,現在,他基本上可以明白這一切是怎樣地聯係起來了。
他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困境中,陷入了一場徹底的糾結和思想鬥爭中。
“不用了,是我。”他還是選擇了相信,選擇了保護,一如既往地相信恩珠,保護恩珠。
紫騏憤懣地揮動她的手掌,就在即將落到哲楓臉上的那一刹那,它停住了,擱在半空,悲傷得抽搐發抖。那一刻,恩珠也驚得幾乎要衝過去阻擋。
紫騏好累好疲憊,連舉起手的力氣也沒了。她已經失望得連結論也不想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留下孤零零的背影,從哲楓的眼前徹底消失。
而哲楓,再想挽留,再想解釋,又能怎麼樣呢?
“哲楓,我……”
“現在什麼都別說了,我有點累。”恩珠明白這一個失誤終究還是要等著被揭示的那天,隻不過,她真的沒想過要把哲楓也拖進那潭汙水裏。現在,道歉和懊悔,似乎已經失去了意義。
(十)
天翔努力地保持冷靜,從看到資料到現在為止,除了對警方所作的口供,他沒跟任何人說過任何話。現在,他在廳裏靜靜等著養育他十年,對他疼愛有加,視如己出的藍在東,等著他從警局協助調查回來。
門哐啷一下開了,可天翔連頭也沒抬起來。在他的內心深處,始終有一股暗湧拒絕自己去廓清這一層籠罩了十年的迷霧。他那顆滿是補丁的心,實在是承受不住再一次欺騙。
“天翔。”藍在東的聲音還是很低沉,卻有點發虛。
“怎麼,有話要說嗎?該說的應該都對警察說完了吧。”天翔抬起目光,眼裏隱藏著一種深深的敵意和憤恨。
“天翔,其實……”養母李宜萍麵有難色,似乎想解釋什麼。
“宜萍,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先上去。”藍在東打斷了她的插話。
“天翔,我知道你對那一份資料上的事耿耿於懷,可是,那隻是一份夏振邦十年前寫的東西,毫無證據,再說,他現在也不在人世了,你不能單憑一份死無對證的資料就判定我的罪呀。”
“死無對證的應該不隻是夏叔叔吧,還有,我的父母。”天翔的眼神中有太多太複雜的情緒,他恨,也很傷,因為父母的冤死而傷,因為對敬重的養父的愛而傷。
藍在東身體微微顫抖,開始恐懼那一雙陌生的仇視的眼睛,曾幾何時,它是溫馴的。
“爸,我隻想問你一句,到底我父母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
藍在東沉默不語。
“夠了。”天翔從藍在東的猶豫中已經知道了答案。他站起來,很幹脆地脫掉外衣,錢包、車和房子的鑰匙也扔到桌上。
“天翔,難道真相就那麼重要嗎,走錯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了嗎?”藍在東激動不已。
這時,李宜萍也耐不住了,從二樓跑了下來,死死拽住離心已決的天翔,“天翔,媽的乖兒子,你千萬不能走,你走了媽怎麼辦,難道我們一家人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了嗎?”
“從現在開始,這個家,我不要了。”天翔目光堅決,把李宜萍緊緊攥著的手扯開。
他徹底走了,頭也不回。
屋裏傳出李宜萍痛心的號啕大哭……
(十一)
“紫騏,今晚真的不回江家嗎?”
以紛俯躺在床上,無聊地翻動著一本時尚雜誌,而紫騏在一旁閉著眼睛躺著。她搖搖頭。
“你是不是不會原諒金哲楓了?”
她又搖搖頭。
“哎,你起來說句話吧,你這樣很嚇人耶。”以紛拍了拍她的手臂。
紫騏慢慢睜開眼睛,“嚇人?對於哥來說,這個事實的確是很嚇人。”
“那你也會說,這是個事實呀,事實被揭穿也是遲早的事,早晚都要麵對的,早總比晚好吧,你不應該這麼怪金哲楓。”
“我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我發現他不信任我,我無法忍受他把我和哥的關係看低看俗,再說,現在,他身邊有一個尹恩珠,我原不原諒他,他應該不在乎吧。”
“夏紫騏,你糟了,你真的無可救藥地愛上金哲楓了,你不僅僅會吃醋,而且還愛之愈深恨之愈切。”
“別亂說了,現在我沒有心情再去想我和他的事,我擔心的是我哥現在該怎麼辦呢,他一個人要怎麼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嗯,想想是很恐怖,十年來一直待在謀殺自己親生父母的凶手的身邊,還當了別人的兒子,是挺讓人發寒的,我看他現在一定也學你一樣離家出走了,那個根本就不是他的家,怎麼能再呆得下去呢。”
紫騏突然定定地看著以紛。
“怎麼了,我又說錯什麼了嗎?”以紛覺得糊裏糊塗的。誰知道紫騏一起身就往外跑。“紫騏,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裏?”
“我要找我哥。”
以紛還沒反應過來。
紫騏騎著自行車在馬路上飛奔,她記不清自己已經騎了多遠的路程了。她仔細地搜尋路上那一張張麵孔,有失意醉酒的,有無聊等車的,有沉浸於愛河裏的,可她要找的人始終沒有出現。
最終,她的直覺指引她回到小時候的家,她和天翔共同的那個家。而天翔,果真就蜷縮在門口的石階上。
她一陣心痛,慢慢地靠近他,“哥。”天翔抬起頭,眼裏布滿了血絲。
“我們回家吧。”她的手停在半空,手心裏安睡著一條形狀獨特的鑰匙。天翔凝視著那條鑰匙,他記得,在夏叔叔和紫騏放棄他的前一段時間,他把鑰匙給弄丟了,也像現在這樣蹲在門口裏等紫騏回來,紫騏答應給他再配一條新的,隻是,鑰匙還沒送到他手中,他們就那樣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