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實說,我真的不敢奢求能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坐在你旁邊,和你聊天,當然很幸福,你這個失而複得的哥哥,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你,隻當我是哥哥嗎?”天翔躲開紫騏詫異的眼光,“我的意思是,我畢竟不是你哥,我們也沒有血緣關係,這樣的話,就沒有信心可以一輩子留你在身邊。”
紫騏大概有點明白天翔話中的隱意,“那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這個妹妹沒信心呢?”
天翔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出這些話,有點理不清頭緒。
“哥,我,愛上哲楓了。”
天翔頓時像是被閃電擊到一樣,胸口發悶,他想不出任何可以為自己此刻的落寞失望作掩飾的字句,所以隻好選擇繼續沉默。
“從我在SOLO和他相遇,然後發生了一係列的誤會開始,就像有一種力量,冥冥中指引我靠近他,這一路以來,我看著他為我受傷,為我出頭,為我遮風擋雨,有時候我覺得他就是天底下最笨的傻瓜,有什麼委屈,總是偷偷藏在心裏,無論付出再多,也隻字不提,沒想過要回報,這就是他,金哲楓,傻瓜一號。”說著說著,幸福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悄悄地爬上了她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的臉。
天翔也不自覺地被她話語中透露出的那份真摯打動了,可他的心裏真的有點放不下,好比連宣戰的機會也沒有,就被迫投降了,但是,如果這一場戰爭會危及到這個他最在乎的女孩,會抹殺掉她此時此刻如此溫暖人心的笑容,放棄又如何呢。
“可是,哥,在我心中,你是永遠都不能割舍的,無論你對我是不是一點安全感也沒有,我隻想說,如果你沒有信心一輩子都和我在一起,那我和你在一起好了。”
天翔嘴角上揚,那是淡然而欣慰的笑。他輕輕撫摸著紫騏的頭,慢慢湊過去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紫騏那一瞬間有點不知所措。
就在不遠的街角,就在那輛暗到像隱了形的車裏,哲楓攥碎了拳頭。他沒辦法原諒眼前這真實的一幕,沒辦法容忍紫騏的背叛。一想到紫騏所謂的“一個人”,想到她瞞著自己和天翔來這裏“重溫舊夢”,想到自己愚蠢而徒然的擔憂和惦念,他簡直有殺人的衝動。這重重的一擊,讓他從天堂猛地摔進地獄。
天翔伸出尾指,“這是你說的,拉了勾就絕對不能反悔了。”
紫騏用力地點點頭。天翔看著那兩隻尾指勾在一起:紫騏,如果這樣可以留住你,那我這輩子就什麼也不說了,如果真的有來世的話,我把想說的留給來世吧。天翔故作不在意地推了推紫騏的額頭。那種笑,總是帶點憂傷。
就在他們插進鑰匙並旋開門把的那一瞬間,屋裏麵傳出了怪聲音。定睛一看,黑暗中能隱約瞥見一閃而過的人影。影子迅速地翻過窗戶,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了。天翔緊跟著翻出去,卻找不到任何痕跡,唯一發現的是破損的窗框邊緣上遺留的血跡,應該是剛剛那個人情急中沒注意到那個缺口不小心傷了自己,還有牆邊躺著他們小時候通過小小的機關在窗外傳送的小紙條。
“哥。”紫騏似乎心有餘悸,抓著天翔的手臂,還不能完全鎮定下來。
“沒事的,可能是早上出去時忘了關好窗戶了,我先去開燈。”
讓他們想不通的是,這沉寂了十年的房子,為什麼就剛好在他們回來這兩天裏遭遇小偷呢?而且,屋裏並沒有丟失任何東西。
盡管天翔口口聲聲說沒事,並找盡各種理由來安撫紫騏還懸在半空的心。可是,他卻沒法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隻是巧合……
緊張地折騰了一頓,紫騏和天翔回各自的房間休息了。紫騏剛要進房間時突然又把頭轉回去,“哥。”
天翔也停下腳步。
“晚安。”
天翔多希望這樣的片段可以每天都上演,他微笑著,“晚安。”
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無法入睡,他在另一邊,也是一樣的狀況。而在遠處某個地方的那個他,也是如此。
其實,如果經曆了那麼多還不能換來一份信任,那麼愛情到底會有多不牢固呢?正是這種不穩定性,使得愛情憑著同樣的理由和多樣的破裂形式最終歸結到同一結局。
(十二)
第二天的黃昏依舊,並沒有因為任何人的心情崩潰而陰沉下來。天翔送紫騏回到江家門口,這時哲楓正在陽台上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了。
紫騏剛推開院門,就迫不及待地從包裏掏出那個長得像專注地拉著小提琴的哲楓的小陶瓷。她甚至已經在幻想哲楓看到它時那種驚喜交集的表情,不由得有點小緊張。可讓她萬萬想不到的是,當她打開門時,卻看到哲楓正溫柔而憐惜地吹著恩珠的一隻割損的中指,他們靠得如此近,讓紫騏的心裏打翻了醋瓶,酸溜溜的。
“你們?”
恩珠趕緊把手抽回去,尷尬地微笑著解釋,“我本來還想著做一頓好的等你回來,可是剛剛不小心把手指給切傷了,哲楓隻是幫我看一下而已。”
哲楓把恩珠的手抬高,很不滿地對著紫騏說,“看吧,你這個江家小姐還真是有麵子,出去個一兩天的就要別人這麼大陣仗的擺宴席歡迎你,如果是離開一年半年,那豈不是所有人都要列隊恭迎了,恩珠,你就別白忙了,別人可是回自己的家,自然有人照顧得好好的,這些事還輪不到我們操心。”
紫騏委屈到了極點,“金哲楓,你什麼意思,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現在是我要求你們做這些的嗎,恩珠傷了我也不想,你怎麼可以把所有的罪都推給我,才兩天,加起來才不到四十八小時,你怎麼就像換了個人,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是,是我不可理喻,是我莫名其妙,隨便你怎麼說,”他轉過的臉變得溫和,“恩珠,你忙一天也餓了,我帶你出去吃,這些別搞了。”
哲楓生氣地把恩珠手中的東西奪過來放下,拉起她的手就走,他想了想又回去從櫥櫃裏拿出一個杯麵,走到紫騏麵前,“對了,忘了告訴你,家勁身體不舒服,信姨回家照顧他了,所以這裏就交給你了,要是實在弄不出什麼可以吃的,這裏還有麵,”
他把杯麵塞進紫騏懷裏,把紫騏手中的陶瓷娃娃撞掉,陶瓷娃娃在地上碎開了花,“不好意思,不過,這些幼稚的東西應該沒什麼意義吧,要是要求賠償的話,我送你一打。”
他牽著恩珠走了。
紫騏蹲下撿著陶瓷碎片,淚水一顆顆滾下。
紫騏在台燈下小心翼翼地粘著陶瓷娃娃,“雖然你是有點醜,手工很粗糙,可是也是我親手做成的,那家夥居然這麼不領情,連自己都謀殺了,壞蛋,真是壞死了,時冷時熱,真能把人折騰死,你也很生他的氣吧?”
搶救了一會,陶瓷娃娃算是可以站住了,但身上還是千瘡百孔的,一條條的裂痕很礙眼。
“破了就再也回不到原樣了,我也救不了你,對不起呀。”
紫騏的下巴貼在桌上,無奈又失落地看著陶瓷娃娃。
(十三)
“你可以放下我的手了,紫騏現在看不到我們了。”
剛從門口折出來,恩珠的手就悄悄地從哲楓大而溫暖的手掌中滑出來了。
“對不起。”
“你道歉是因為利用我來氣紫騏嗎,幸好我暫時還不懂得介意。”
“反正很抱歉,這並不是我的本意。”
“看你這個樣子,看來得給個機會你彌補一下才行,你剛剛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兌現呢?”
“當然可以,吃什麼你說了算。”
“這你說的喔,我可不會跟你客氣。”
……
恩珠的“不介意”,是因為她已經不認為自己還有這個權利了,現在除了用順從死死抓牢,她又能怎樣挽留一顆變了質的心呢。隻可惜,即使恩珠明明就坐在哲楓的身邊,他還是會偷偷看向那個門口,還是不停止地掛念著屋裏的那個她。
(十四)
天翔陪著他孤單的愛車,孤零零地倚在海邊的鐵欄杆上。他俯身拾起腳邊的小石塊,在掌心裏掂了掂,往海麵水平切過去。
“咚,咚,咚。”石塊伴著水聲一起沒入海底。
海浪聲襲來,卻總是夾雜著紫騏昨晚的那一番“真情告白”。要怎麼樣,天翔才能告訴自己沒關係,無所謂?他從沒在心裏作過任何定義,沒詮釋過那份深沉的感情到底是何種性質,可是他大概也沒假設過,如果某一天,另一個男生的突然闖入分割了他在紫騏心中的地位,他該做何反應,給哪種表情。
(十五)
市中心的藝術街裏,沿街都是各展才藝的藝人。某些院校的學生帶著他們的得意之作,一些寫意畫,一些手工藝品,一些DIY彩繪服飾,還有很多千奇百怪的創意,紛紛來到這裏大展拳腳。他們所得的收入多半是用作慈善事業的,沒有太重的生活負擔,所以都能堅持自己的創作風格,即使不為一般人所接受。
江雪幾乎沒逗留過,因為這裏的感覺太熟悉,像法國。漫長猶如等待了千年,江雪靠著天翔的力量才一點點把心中的缺口補上,能毫不忌諱地站到這個角落裏。
“你看,很適合你。”天翔把一頂淡黃色的草帽套到江雪的頭上。
江雪搖搖頭,摘下草帽,“我不愛戴帽子,有陽光照在臉上的感覺多好呀,幹嘛要擋住它。”
“哦,說得也是,我隻能說,你是一個特別的女生。”
“謝謝你的讚美,真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呀。”
“受寵若驚?你居然會用這個詞,難道平時的我從來就沒有說過你任何好話嗎?”
“我隻是單純地喜歡‘特別’這個詞而已,對我來說,‘特別’就是一個特別的讚美詞。”
很奇妙的氣氛,回到第一次悸動時的那種靦腆。兩人就這樣安靜地穿梭在那條喧鬧卻似靜了音的街道上。像兩個不同空間的重合,各自有各自的精彩。
街頭滿滿地擠了一堆人,多半是家長們帶著稚嫩的小孩子在圍觀。這個角落裏,架著一塊綁滿了彩色氣球的巨大塑料板。
一聲氣球爆裂的聲響過後,接著是一段單人獨奏的零碎掌聲,“哦,飛到了。”又是女生的歡呼聲。透過人群的間隙,江雪看到地上的紅色飛鏢還有一張卷起並用紅帶子綁著的小紙條,兩米遠處的地麵上還劃出一條白色的直線。一看就知道又是些騙小孩子的無聊小遊戲。藝術街裏當然也少不了一些供遊人玩樂的娛樂設施。
“快念。”一身粉色可愛裝扮的女生甜蜜地摟過一個男生的腰,紅撲撲的臉蛋在他手臂上蹭著,“快念嘛,寫著什麼呀?”男生還是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帶著些許羞澀,不好意思地理了理嗓子,“這個我們一會慢慢看吧,先走啦。”他趕忙拉著女生擠出了擁擠的人海。
很多雙眼睛還沒從這對小情侶身上轉移過來,隨之又響起了一個低沉的中年男低音,把所有注意力又都全盤回收了。
“各位先生小姐,氣球裏暗藏的玄機絕對值得一睹,還有誰想知道自己的運勢,不管是財運還是桃花運,包準。”
要是換了以前的江雪,現在的臉上老早就掛了不屑的神情。可是,此刻的她居然也不由自主地笑得燦爛,與天翔那種帥氣的淡笑對比相得益彰。
“先生小姐這麼般配,要不要來試一下?”中年人的目光突然在天翔和江雪的臉上來回跳躍,那眼神像是彼此間心照不宣。
“我們,不是。”天翔那半句沒說完的話,始終沒有再說下去。他隻是撫著江雪的背,帶著她穿過人群,又鑽進了另一撥人群裏。江雪在天翔的保護下,在他大大的手掌邊,暖暖的懷抱中,害羞著甜蜜著,收縮著兩肩,像隻溫馴的小綿羊。
(十六)
紫騏最近本來好好的心情,全被哲楓昨天無理取鬧的行為給搞砸了,現在,她真的是心情壞到沒有心情可言了。可最讓她無語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居然還被信姨“奉命”拖去商場買衣服,而更糟糕的是,這次“下懿旨”的是江淑惠,而“受賞”的居然是恩珠。這樣反常的行為本來就不是江淑惠的作風,現在對象還是與她關聯並不是那麼直接的恩珠,更是讓人難以捉摸。
“紫騏,看看這件,你覺得是紅色的好看還是黑色的好看?還有一件白色的。”信姨拿起兩件V領的毛衣,像是挖掘到寶藏似的,笑得樂不可支。
“都可以,都挺好的。”紫騏隻是敷衍式地回了一句。
“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你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沒什麼不妥吧?”
“沒事,可能是有點困吧,哎,信姨,”紫騏翻了個身,拍了拍信姨的肩膀,“阿姨為什麼要給恩珠買衣服,雖然這沒什麼問題,但是這,我總覺得……”
“我也不知道,不過說來,對一個不是那麼熟的人來說,夫人真是對她有點那個那個太好了,天天交待我怎麼怎麼做,像對待公主一樣不能怠慢,反正是不大對勁,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要報答她以前幫過哲楓少爺吧,再說了,夫人怎麼吩咐就怎麼做,管它呢,來,快幫我挑一下。”
紫騏若有所思,抬頭望向玻璃窗外,卻不經意地瞥見江淑惠的車經過,車上居然還有與她有說有笑的恩珠。不是吃醋,不是嫉妒,紫騏的心裏卻有不可言語的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