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些傷心的過往(1 / 3)

第十六章 那些傷心的過往

(一)

該來的終究逃不開,躲不掉,就算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是自己的,也沒有權利讓它無聲地沉澱下去,然後死去。

天翔和江雪開車一直沿著彎曲的山道繞向半山腰。

“你說的神秘地方到底是哪裏呀,我一路上都沒看到有什麼特別的?”江雪不知為何會產生不安的情緒。

“不用急,很快就到了,你看,這個地方一路上都是風景,你整天坐在SOLO處理一大堆沒完沒了的工作,偶爾出來散散心不是也挺好的嗎,別把自己給困住了。”

江雪把手伸出車窗外,打開手掌,心情頓時開朗了,“嗯,看來你還挺會關心人的,長得帥,前途無量,性格人品也好,一定有一大把的女生倒追你吧。”江雪故意“刺探軍情”。

“想不到在江大小姐的眼中,我是個這麼完美的人,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女孩子這樣高度評價我,真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車子在一所充滿詩意的山間別墅前停下了。別墅的裝潢基本都是采用古木,古色古香的,一種陳年沉澱下的書香油然而生。江雪覺得一陣驚喜,細細地欣賞著別墅的每一尺每一寸。

“想不到在這麼偏僻的山林裏居然還有這麼美的地方,像傳說中的世外桃源一樣,你怎麼知道這裏的?”

“多謝江雪小姐的誇獎。”趙子亨不知何時已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江雪的背後。他的出現使得江雪才剛平複的不安似火山爆發般不可控製。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如果連別墅的主人在這裏都需要理由的話,那豈不是太荒唐了嗎?”

“這間別墅是你的?”

趙子亨隻是笑了笑,他的笑總是讓江雪毛骨悚然。

江雪抬腳就想走。

“江雪。”天翔攔住了江雪。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我一秒鍾都不想再留下,走不走隨你。”

“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和子亨之間是有誤會,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解不開的結,可既然他有心要和你和好,你就給他一個機會吧。”

江雪瞪著趙子亨,恨得咬牙切齒的,她恨他居然利用天翔的善良:好,我倒要看看你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江雪把氣壓下去,若無其事地說,“那好,天翔,我想到處看看,你陪我吧。”

“嗯,”他看了看天,雲有點低,有點黑,“子亨,那我先陪江雪走走,一會就回來。”

“小心點,別迷路了,我叫人給你們準備一頓豐盛的大餐,快點回來。”

趙子亨立在原地,不笑,不氣,臉猶如一張白紙,毫無跡象可尋,讓人難以捉摸。

(二)

江雪和天翔並排漫步在山道上,她低頭不語,琢磨著趙子亨把她騙來這裏的目的。

“你是不是在怪我沒有事先對你說實話?”天翔見江雪一路上一語不發,有點擔心。

“沒有,不是這樣的,隻是,”她抬頭看了看黑壓壓的雲層,找到了借口,“我這個人的心情很容易受天氣影響,天氣一陰沉下來,我的心情也會不由自主地變得有點壓抑。”

“真的嗎?還真是奇怪,那陽光明媚的時候,你是不是什麼煩惱都沒了?”

江雪在一旁笑得很勉強。

他們又走過了一個坡道。

“對了,聽說子亨是你在法國留學期間認識的?”

江雪的心“砰”地抖了一下,“其實我現在並不是很想談有關他的事。”

“哦。”

江雪有點不放心,“他是不是和你提過我在法國的事了?”

“沒有呀,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江雪搖頭,“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瑣碎事。”她放快腳步,趕超到天翔前麵。她不想讓天翔看到她那張因不懂得說謊而表情糾結的臉。

“真是不應該帶你走這麼遠,剛才就知道是要下大雨的。”天翔和江雪在一間小破茅棚裏躲雨。天翔拍了拍身上的雨珠,無奈地望著掛在天地間的雨簾。他溫柔地撥弄著江雪額頭上緊貼的幾縷濕透的發絲,“會不會很冷?”江雪搖頭,臉上有點發燙。

從法國回來後,她已經漸漸遺忘了這一種心跳的感覺了。

“看來這一場雨不會這麼快停,而且說不定一會還會電閃雷鳴,我們在樹林中實在是太危險了,還是趁早回去比較好,可是,這麼大的雨,”天翔想了想,把外衣脫下,罩在江雪的頭上,他伸出一隻手,擱在江雪前麵,“現在,你願意把你的手交給我嗎?”

江雪明白天翔隻是在開玩笑,可是,她打從心底覺得幸福,一種快要把她溶化點的幸福。

她把手交給天翔,跟著他衝進雨裏。

(三)

即使有天翔那件外衣的保護,他們還是全身濕答答地回來了。

此時,趙子亨正在廳裏等候他們。一見到兩人回來,趙子亨就熱情地迎了上去,從傭人手中接過兩條毛巾遞給他們。

“我就知道你們會淋雨,所以剛才已經讓人準備好一切,你們現在進去泡一下溫泉吧,要不然會感冒的。”

“你這裏還有溫泉?我倒是不要緊,不過我擔心江雪會受涼,”他轉向江雪,“要不我們去泡一下吧。”江雪有點猶豫。

趙子亨當然清楚她在憂慮什麼,“是呀,我這裏的溫泉又不是男女共用的,”他湊近江雪,“放心好了。”

江雪怒視著他,可是又拿他沒辦法。

江雪入水了。她又想起了在法國的那一瞬間,想起她無助地從樓梯上滾下,想起那一地的血。她的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掩著雙耳,呼吸急促,潛入水裏,讓水吞沒自己。

天翔把敷在臉上的熱毛巾摘下,擰幹水,又擦了擦臉。“看不出子亨這麼有情調,把別墅建在這樣的地方,值得學習一下。”他自言自語,張開雙臂,搭在池沿上。

突然有一種聲音打破了寧靜,他張開眼,看到子亨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斷斷續續地說著,“江雪……江雪她……她在水中暈倒了。”

“什麼?”天翔二話不說,圍上浴巾,就從水中跳了出來,直奔女溫泉室。

天翔一衝進裏麵,馬上被所看到的一幕驚住了。江雪根本沒出事,她背對天翔,背上的一條條又長又深的疤痕清晰可見。

“江雪。”天翔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江雪吃驚地轉過去,看著天翔那張同樣驚訝的臉,急忙用浴巾擋住自己的身體。她無言以對,恐懼和自卑在內心翻滾著。

這時,趙子亨鎮定地走進去,“江雪,你現在要不要問一下藍天翔,看他能不能接受這個有缺陷的你,我說過,隻有我才會愛你的全部,是你一直固執地拒絕,一再地傷我的心,今天我就要證明給你看,你的判斷是大錯特錯的,現在你用不用我給你心愛的人講一下你在法國的奇遇呢?”

“你住口,我不要聽,不要聽,你出去。”江雪的情緒有點不受控製,開始大聲地叫喊。

天翔的拳頭狠狠地落在趙子亨的臉上,趙子亨招架不住,跌在一邊。

“她讓你閉嘴,聽到沒?原來你費盡心思讓我把江雪騙到這裏還真的是心懷鬼胎,我警告你,要是敢再靠近她一步,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說到做到。”

趙子亨失控地大笑起來,像個瘋子,“怎麼,你很失落吧,看到你的女神原來是這樣的真麵目,被人拋棄,死纏著不放,還讓人推下樓,甚至多次要自尋死路,這樣的人,你會要嗎,啊,你會要嗎?”他像瘋狗一樣大吼。

江雪的淚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天翔拾起地上的一條長浴巾,裹住江雪的身體,把她攬進懷裏,帶著她離開,臨過門口,他停住了,“聽好了,如果江雪說一句‘願意’,我會一輩子陪著她。”

江雪咬著下嘴唇,抽泣著。他們不回頭地走了,趙子亨大叫一聲“江雪”,很是痛苦。

天翔靠在木門外,麵對著江雪正在換衣服的房間。現在的他,實在不知道可以為江雪做些什麼,苦惱極了。江雪推開門,看到早就等在外麵的天翔,她的眼神逃開了。

“我……”天翔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江雪一甩頭,跑出了走廊,天翔也跟著追。

外麵的傾盆大雨還是沒有因為江雪的心痛而止住。

江雪不顧天翔,一個人衝進大雨中。她落寞地走著,任憑雨水大瓢大瓢地淋在自己的身上。手機響了,響了很久,她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快要炸開了,她隻想安靜下來。她在包裏胡亂地一陣搜尋,也找不出還在轟炸著她的手機。她一急,倒抓著包,用力把裏麵的東西全抖出來,東西散落一地。

天翔握住她的手,“江雪,你怎麼了?”

“雨好吵,手機也好吵,我該怎麼辦?”她痛苦地蹲下來,掩著雙耳。

天翔把正響著的手機給關了。

紫騏在電話的另一頭,“奇怪,江雪怎麼不接電話,下這麼大雨,她去哪了?”

江雪在天翔的懷裏哭得聲嘶力竭,可是,她的眼淚,卻連一滴也看不清楚。兩個人一直跪在雨中。

(四)

江雪抱膝坐在天翔屋頂的天台上。她換了天翔的長格子襯衫,濕乎乎還淌著水的秀發散在肩上。

天翔把一杯參荼遞給她,“喝點熱的吧。”

她看著天翔,慢慢接過去。

“我家屋頂的視野很廣吧?我常常一個人跑到這裏發呆,看著眼皮底下各種各樣的生活一天一天地進行著,有些很精彩,有些很無聊,一成不變,不過,每個人都很努力,這才是重點。”

江雪吹著風,內心竟然如此平靜。“為什麼不問我法國的事?”

“每個人都有權利給自己的過去貼上封條,如果真的不想回頭看的話。”

“我曾經去過幾趟鬼門關,”江雪突然說。

天翔驚訝江雪居然如此鎮靜地說出這樣的話。

“真的,去過好幾次呢,我躺在異國醫院的病床上,不斷想著自己是怎樣從那麼長又陡的樓梯上滾下來,每一塊滾過的磚塊,都無法從腦海裏抹掉,然後我撞碎了那塊玻璃門,我的身體躺在血泊中,我永遠忘不了那種被黏呼呼的血液浸透的感覺,整天地痛苦,在鏡子裏看著自己身體上留下的疤痕,像是不斷地提醒自己有多悲哀,也沒有勇氣活下去,所以在寢室裏吞了大量安眠藥,割腕,放煤氣,最終閻王都不肯收留我。”

天翔無法相信這些痛苦的經曆竟然全集中在這樣一個柔弱的女生身上。“為什麼會滾下去?為什麼會撞到玻璃門?發生什麼事了?”

江雪的雙手在熱氣騰騰的杯子裏來回搓著取暖。“我當時太傻,愛錯了一個騙子,明知道他不是真心和我在一起,還是閉著眼甘心被騙,那種感覺很無奈,痛並快樂著,像是一個被捆住雙手的神經病患者,因為想做的事無法滿足,隻得用頭死死地撞牆,我跪著求他不要離開,還和他爭執了一番,結果就落到那樣的下場,後來我在一個宴會上遇到他,他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經過我身邊,卻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江雪抿抿嘴,喝下一口熱荼,想裝得無所謂,想裝得平靜得像在講訴著別人的故事。

“那趙子亨?”

“他是我住院時候的心理醫生,當時他也還在法國留學,是個實習生,後來他一直纏著我不放,想不到回國了還碰到他,”江雪停頓了一下,問,“你怎麼想?”

天翔有點搞不清狀況,他不大明白江雪的意思,“啊?”

“我這樣千瘡百孔的過去,嚴重受創的身心,會不會讓你想逃開呢?”

江雪的話讓天翔想起自己同樣不願意提及的那段孤獨,失去靈魂的日子,“過去就過去了,如果真的硬要抓住不放,真的會很累,很累,沒人有資格用一段過去去否定任何人,我也沒有。”

江雪的下巴觸到了膝蓋,“你知道嗎?其實剛開始我也對法國的那段日子充滿了期待,因為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生活,可以更好地獨立,我還傻乎乎的裝了一大把硬幣,一看到噴水池就往裏投,也曾愛上異國的陽光。”

天翔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在公園的那一晚,江雪濕了身也要跳進池裏把硬幣給撈出來。“今天你這個樣子就別回去了,在我這裏過夜吧。”天翔動身下樓去。

“天翔,”江雪拉著他的手,“謝謝。”

“早點休息吧。”天翔進屋去了,留下江雪一個人靜靜地看著整個城市紅紅綠綠的燈光。

她也許放下了,也許沒有。

(五)

第二天清晨,江雪早早地就起來了,她拉開窗簾,屋裏射進來旭日東升的陽光。

“天翔,天翔,奇怪,一大早他去哪了?”

她走出陽台,倚靠在欄杆上,用手遮擋住一部分落在臉上的光線。

“嗨,醒了?”天翔騎著自行車從鐵門進來,跟江雪打招呼。

“你去哪了?”

“給你準備神秘禮物。”天翔像小孩般提起一個袋子,臉上洋溢著小小的得意。江雪的心窩裏有一種實在的安全感在發酵。

“當當。”

江雪一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天翔托著一個精致包裝盒的手。

“送你的。”

江雪有點意外,“你是說真的呀,真的給我買了禮物?是什麼呀?”

“進去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雪小心謹慎地拆開一層層的包裝紙,原來是一個小小的太陽能月牙形夜光器,“這是?”

“如果你的心情真的會受天氣影響的話,有這個就不用怕了,天氣好的時候可以儲存能量,以備不時之需,這樣就能夠天天都有好心情了。”

江雪沒想到自己隨口說說的借口,天翔也能這麼在乎。

“怎麼了,你不喜歡?”天翔覺得江雪有點悶悶不樂,可其實她是感動得一塌糊塗,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喜歡,這是我收過的最溫馨的禮物,謝謝。”

“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你做?對了,我怎麼沒看到你家有保姆。”

“本來就沒有呀,我不習慣有陌生人在家的感覺。”

“那上次我們酒店的員工……”

“哦,那個呀……”天翔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這個話題,所以趕緊轉移到其他方麵。

“我看你一定餓了,我去冰箱找找看有什麼可以弄的。”

“我幫你。”

江雪在廚房裏幫忙摘菜,透過窗看到停在院牆邊的自行車,“天翔,你也喜歡一大早騎著自行車到處跑嗎?”

天翔在一邊切著胡蘿卜片,“嗯,早晨騎車的感覺特別自由。”

“紫騏也是這樣說的,她也常常一大早就騎車滿世界地亂跑。”

天翔還清晰地記得,小時候的無數個清晨,他也這麼載著紫騏經過一大片一大片的原野。對於天翔來說,他有一個習慣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那就是:“紫騏”這兩個字的每一次被提及,總能讓他魂魄出竅好一陣子。現在,他又魂不守舍了。

(六)

隔在兩顆心之間的那堵牆被歲月委派的白蟻一點點地啃噬掉,就在那樣一個平凡的夜晚,下了小小的一場雨,就隨聲倒塌了,揚不起灰塵,隻剩一地的廢墟。

可是,麵對江淑惠的強硬,哲楓和紫騏隻能保持低調,保持沉默。偶爾交彙一下眼神,偶爾偷偷牽起藏在椅背後的手,偶爾在通往“天堂”或“地獄”的門間傳傳小紙條。就是如此簡單又滿溢幸福的偶爾。

可是,江淑惠畢竟不是傻子,她比任何人都要精明。她不僅是一塊“老薑”,還是一塊在商場馳騁了二十年的“老薑”。

哲楓想起了恩珠,想起了那段半虛半實的初戀。他突然想把自己內心那種真實的戀著的甜蜜感覺和她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