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怨郎君
驟然變天,一夜風雪。
清晨推門一看,雪尚未止,猶在沸沸揚揚,仿若風扯棉絮一般,將整個皇宮覆在一片晶瑩潔白之中。
外頭寒意逼人,因為雪未止,所以也不好清掃積雪,隻是看這趨勢,似乎還要繼續下的樣子。
這雪,比往年起碼提前了將近一個月。
真是詭異的天氣。
各宮內都早已做好了防寒防凍的措施,炭早已備好,所以這雪一下,炭爐便早已支了起來,燒得宮殿之內春意融融,再加上有厚重錦裘做簾,擋住了外麵呼嘯而來的寒風,所以宮殿之內絲毫不覺寒冷。
梅花尚未開放,隻打了小小的苞,被采了來,插在羊脂玉瓶中,散發出隱隱暗香,縈繞一室不散。
亦有淡淡酒香穿插其中,令人越發沉醉。
窗開一線,風卷著晶瑩雪花,調皮地撲進室內。
儀齡與元德帝坐在書案之前,靜靜看那雪落之姿,許久之後,儀齡回過神來,對他嫣然一笑,再添一杯酒,“皇上,請。”
元德帝看她一眼,接過那杯盞,並沒有飲下去,卻隻是拿著那酒杯在手中把玩。
儀齡看著窗外雪景,有些感歎:“若是在陀國,是不可能見到這般大雪呢。”
“愛妃是否不習慣?”元德帝含笑開口。
“不,就因為不常見,所以覺得新奇。”儀齡對他微微一笑,硬是把心中想說的話給再度吞了下去。
她忍不住悄悄打量元德帝。
朱紫常服,一身便裝,自從他在她麵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後,便是一身青衣便裝,也依然能夠察覺到那種隱隱的天子之氣,完全不像……不像那個雨天所遇到他時,他的那副模樣。
哪裏會想到……他居然是天朝帝君。
居然是他……
“愛妃,”元德帝一笑開口,“可是朕著裝不整?”
儀齡茫然回神,“沒有。”
“那麼,是朕儀容不整?”元德帝又問。
“自然不是。”儀齡連連搖頭。
“那為何你這樣看著朕?”元德帝唇角淺淺勾出一抹笑意,眸中戲謔之意清晰可見。
“臣妾……”儀齡欲言又止,懊惱自己怎會如此失神,“臣妾隻是……”
元德帝哈哈一笑,見她結結巴巴,放她一馬,岔開話題:“如果愛妃懼寒的話,不如搬到承恩宮去住吧。”
承恩宮……
相較於拂蘿宮,那裏離皇帝寢宮明顯要近得多。
儀齡盈盈起身行禮,“臣妾謝過皇上。”
“何須道謝?”元德帝抬頭看著她,“朕也是想著可以時常見到愛妃最好。”
儀齡看著他飛揚的眉,含笑的眸子,怔怔許久後低聲問他:“皇上……也曾對其他女子說過這樣的話吧?”
元德帝頓時失笑,抬起眸子看她,直到將她看得不自覺垂下頭去才說:“愛妃莫非……是在拈酸吃醋不成?”
儀齡心跳驟然一亂,否認的話語頓時衝口而出:“當然不是!”
“不是嗎?”元德帝王似失望已極地歎息,“真可惜。”
儀齡忐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所說出來的話,到底是虛情還是假意。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為什麼會是她?
如果他說的不是真的,那麼為何還是她?
可是婉汐……怎麼辦?
她神色一斂,眸中隱隱藏有鬱結之色,甚至連臉色也仿佛暗淡了許多似的。元德帝察覺到之後,忍不住皺了下眉,隨手將她拉了過來,讓她坐在他身側。
窗外寒雪飄零,內殿春意送暖,可是即便如此,他卻仿佛突然之間覺得,有絲冰涼之感,正在順著他與她相握的手指,一點一點朝上攀升,牢牢占據在他心頭。
喧嘩之聲卻在此時驟然響起,摻雜著雜遝的腳步聲,紛亂不已。
元德帝擁著她不動,隻揚聲問:“誰在外麵?”
“娘娘,不好了……”有小宮女的聲音在外殿響起,間或夾雜著亂七八糟的碰撞聲,隨即便有人嚷起來:“姑娘,你不能進去,別……”
內殿錦簾驀地被人撩開,隨即一個青色身影便闖了進來。
元德帝依舊穩坐不動,隻抬眸看了一眼這個突然闖進來的青衣女子,隨即便似乎並無印象地移開了目光,湊唇在儀齡耳邊輕問:“她是誰?”
“皇上不認識她嗎?”儀齡原本還想阻攔,卻見闖進來的婉汐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元德帝,她心下一動,於是便沒有起身。
“朕怎麼會認識她?”元德帝抬眸看了一眼,卻突然“噫”了一聲,“不過,好像有些麵熟……”
“皇上?”婉汐怔怔的目光突然泛起隱隱碎波,仿佛一潭死水突然被人扔了石子進去一般,她一步一步朝元德帝走近,直到終於走到他們跟前,突然伸手推開儀齡,隨即不由分說,整個人便已偎在元德帝身前,一臉喜色,“皇上,我終於見到你了。”
元德帝驚訝地看向被推在一旁的儀齡,“愛妃,她是……”
虛懸的心此刻終於落了下來,即便這事實似乎讓她難以接受和想象——
儀齡冷冷看向他,“皇上真的想不起來,她是誰嗎?”
見她臉色驟變,元德帝頓時狐疑無比,於是垂眸看了看伏在他腳下的女子,許久之後,一點一絲的疑惑頓時緩緩浮現在他眸中,“似乎真的很麵熟……”
“皇上,你怎麼一直沒有來找我呢?”婉汐怔怔抬眸看他,抬手放在自己衣領處,“我等了你好久,可是你都沒有來找我,我一直都等著你呢,你不記得我了嗎?”
“哧啦——”衣服被撕裂的聲音響了起來,她居然用力撕開了自己的衣領,於是瞬間,她肩膀大片肌膚頓時裸露出來,可是她卻仿佛渾然不覺這是失禮的舉動,反而上前一下子便抱住了元德帝。
元德帝悚然一驚,霍地起身,冷冷推開她,“你到底是誰?”
婉汐不防他突然站起,頓時撲倒在地,狼狽不堪。
元德帝也不看她,徑直看向此時獨立一側的儀齡,目光似在問詢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一般。
儀齡看一眼狼狽倒地的婉汐,再看一眼元德帝,快步走過去扶起了婉汐,隨即抬眸冷冷看向元德帝。
婉汐因為他的突然抽身離去而傷心大哭,儀齡在她的哭聲中,眼神則變得越來越冷,一雙鳳眸中隱隱蘊著鋒利的光,微微一閃,便仿佛一把劍迎麵刺來似的。
而婉汐哭了幾聲之後,突然再度撲了過去,一臉淚水地急急懇求元德帝:“是我啊,你看清楚,你還記不記得我?就是你們殺了宣祚帝那天你所臨幸的我啊。我等了皇上你好久,可是為什麼你要把我送到冷宮去呢?是怕我說出你們的秘密嗎?不會的,我怎麼會和別人說呢?”
“胡言亂語!”元德帝驟然變色,衣袖一甩,無意中刮倒身側案上的杯子,杯子跌落地上,頓時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