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整座拂蘿宮內殿的氣氛,仿佛隨著杯子的碎裂聲,驟然之間凍結了。

儀齡攙著婉汐朝後步步退去,與元德帝隔開一段距離,隨手抓了件雀金裘披在婉汐肩上,免她衣衫不整,隨即回眸看了一眼,發現內殿除了婉汐之外,再無人闖進來,這才鬆了口氣,回身看了元德帝一眼之後,把注意力給了婉汐,輕聲問她:“婉汐,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說……”婉汐害怕地搖頭,“我不說我不說。”

“婉汐,不用怕,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儀齡嗬護地輕拍著她的背,

婉汐卻拚命搖頭,“不能說……不能說……”

“婉汐,這裏並沒有人會傷害你,不要害怕,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儀齡輕輕咬了下唇,伸手輕輕環住她。

“他們……”婉汐遲疑地看著她,“好多人,把那個皇帝抓起來,砍掉了他一隻手臂,然後……然後……他就撕開我的衣服……當著那個皇帝的麵……”

儀齡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元德帝,縱然已經早有心理準備,可是從婉汐斷斷續續的表述中,還是覺得……可怕。

“可是他從那天以後就不見了,我等了好久,等了好久他都沒有來……”婉汐陡然抓住了她的手,“怎麼辦?他是不是不喜歡我,可是我喜歡他,從遇到他的那一天就喜歡他,為了他,我甚至連太子妃都不做了,我離開了自己的國家,就為了他……”

“你說什麼?”儀齡簡直當場失態,手一鬆,朝後退了兩步,怔怔地看著婉汐,“你為了他,連太子妃都不做了——這是什麼意思?”

“太子……是很好很好的人,可是……可是我比較喜歡他,”婉汐癡迷地看著元德帝,“我還記得那一天,他從我手中接過那件白狐裘時,我不小心觸到他的手指,從來沒有人給過我那種感覺……直到我不小心發現了他身上那塊九龍白玉佩,我才知道,原來……原來他是天朝的帝君,我灰心失望了好久,我以為我這一生,再也不可能見到他了,但是沒想到,卻還是有機會的,所以當天朝要從陀國選納適齡貴族女子時,我自願來到了這裏……沒想到,我居然真的見到他了,我真的見到他了!”

婉汐的聲音忽大忽小,但是每一句卻都清清楚楚,任人想說自己沒有聽到都不太可能。

儀齡震驚不已,呆呆地看著她縱然神誌不清卻依然秀美的臉蛋,隻覺得說不出來的感覺纏繞在心間,也不知道是難過,還是失落,抑或是氣憤?

婉汐……原來,她已經不愛皇兄了……

原來,已經喜歡上了這個人……

她的目光緩緩地沿著婉汐看過去的方向,落在了元德帝的身上。

身材修長的男子,雙眉飛揚,帶一抹清晰倜儻之色。

無論如何,都會輕易博得他人的好感。

婉汐是這樣,而她……又何嚐不是如此?

可是……會是欺騙嗎?

那些所謂的表白,那些親密的碰觸,甚至,那句“結發夫妻”……也隻是隨口說出的謊言吧?

而婉汐口中吐露出的其他信息,更是讓她忍不住心驚。

宣祚帝猝死之謎,居然會是這般嗎?

以前都說是川陰王謀反叛變,可是……為什麼婉汐會說是他?

為什麼……

她的臉色逐漸蒼白,死盯著元德帝的眼神也漸漸變得驚惶起來。

元德帝微微朝前走了一步,可是她卻仿佛驚弓之鳥一般,下意識拉著婉汐朝後退了一步,元德帝皺眉,終於開口:“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她惶惶抬頭,“難道……還有假嗎?”

元德帝略一遲疑,隨即抬眸深深看向她,“你真的相信她的話?”

“事實不是已經擺在眼前了嗎?”儀齡回避他的眼神,“婉汐現在這副模樣,不會撒謊的。”

“你相信她的話,卻不相信朕?”元德帝凝視著她,“你忘記了之前我們……”

“不要說了!”儀齡打斷了他的話,垂眸看著地麵,“我現在很亂……皇上,請先離開拂蘿宮吧!”

看著她一副拒絕再和他交談的模樣,元德帝深吸一口氣,淡淡開口:“好。”

他大步向前,準備離開內殿。

就在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儀齡下意識地閃躲了一下,可是手腕上一緊,卻是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儀齡心跳如擂,防備地看著他。

看著她那一臉仿佛突然之間將他當成毒蛇猛獸一般的表情,元德帝欲言又止,許久之後終於開口:“為何……不信我?”

他說完之後終於放手,又看她一眼,隨即離開。

手腕上被他適才握住的地方仿佛有一圈微燙的痕跡,儀齡不得不伸手握住那一片肌膚,仿佛這樣便可以忽視那種微燙的感覺似的。

可是任她如何回想,都想不起他剛才問她的時候,他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

他問她,為何不信他?

可是,他值得信任嗎?

就像以前,他明明知道她是誰,卻以“長孫鳴珂”的身份來接近她……這次,還是在騙她嗎?

什麼一見傾情,什麼結發夫妻,統統都是騙人的吧?

但是……真實的他,是婉汐口中的那個他嗎?

謀朝篡位,這是何等的大罪?他怎麼敢……

拂蘿宮外。

元德帝臉色沉沉,一言不發地繼續朝前走。

洛七保看他臉色不對,連忙跟上去,“皇上,出了什麼事?”

“七保,”元德帝突然停下腳步,“淮慶王何時回朝?”

他口中的淮慶王,是宣祚帝的第三子肅赫。

七保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淮慶王用兵如神,想來回朝的日子也該快了。”

“嗯,”他隨口應了一聲,“那就好,我就等著他回朝呢。”

七保低眉垂首,臉色卻不自覺地變了一變。

皇上他……等淮慶王回來究竟是想做什麼?

皇帝已經數日不來拂蘿宮了!

莫非是皇上終於厭倦了這個陀國女子不成?

宮廷之內,無數小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亦開始有妄圖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宮女大膽打扮,希望可以得到皇上令眼相待。

於是昭安公主一路向拂蘿宮行來的路上,就見到無數花枝招展不懼寒意的宮女。

她愈看愈氣,忍不住抱怨:“難道麗妃就這麼放任不管了了?”

翡翠歎了口氣,“公主,你管得倒是挺多的,皇上喜歡誰,又豈是麗妃能控製的呢?”

“我不管,我比較喜歡麗妃,”昭安公主蠻不講理地開口,一臉凶巴巴的表情,加快了步子朝拂蘿宮行去。

拂蘿宮內殿,儀齡坐在妝台前,怔怔地握著一柄隨手拿起的發梳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