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進宮
當夜,夏侯崇寧在南苑留宿,留下其她三房妻妾獨守洞房。
寧王與王妃恩愛繾綣的消息就這樣不脛而走,人盡皆知到連宮門內的太監宮女都有所耳聞。次日早朝之後,皇上夏侯應天召見二人進宮。
清藍和春曉已經從尚書府陪嫁到了寧王府,自然靈霄的相關事宜還是由她們二人打點。清藍替靈霄整理好衣束裝扮,把她推到門口,春曉抱她上了馬車。
臨行前,清藍遞過一個東西給靈霄,軟乎乎的一團,靈霄接過直接裝進了衣袖裏。夏侯崇寧看見,隻當是香囊一類的玩意,也沒多問。
在禦花園見駕。
夏侯應天和皇後坐在最高處,夏侯應天龍威浩然,皇後母儀天下。在他們的左手邊,按長幼順序坐著三皇子夏侯卓然,四皇子夏侯尚戎,五皇子夏侯無缺,而右手邊,是各宮的妃嬪。
夏侯卓然之前還有一個空位,是夏侯崇寧的。
靈霄偶爾會聽燕忠提及宮裏的事物,傳言大皇子夏侯承祖迷戀佛學,終日念經打坐,不見世人,靈霄初聽還以為是謠傳,今日見了眼前這番連他的坐席都不曾設立的景象,卻也不得不相信。
五皇子夏侯無缺粉雕玉琢,精致得不似真人,單純無邪的笑容泛在年幼的小臉上更是惹人憐愛。在五個皇子中,就屬夏侯無缺長相最為出眾,但可惜,他竟然天生是個啞巴。
夏侯崇寧自然不必多說,倘若不是他的王爺身份,他終日流連風月場所的行為隻怕早叫人冠上了“賊”的稱號。
縱觀皇上的五個兒子,正常一些的就隻剩下夏侯卓然和夏侯尚戎了。
夏侯卓然人如其名,風姿卓越,神采傲然,而且學富五車,德才兼備,不僅長相與皇上頗為神似,連行事手腕都深具其父的風采,文武百官之間早已心照不宣,未來的皇位繼承者恐怕非他莫屬。
相比之下,夏侯尚戎則要遜色許多,他麵容粗獷,又不愛講話,雖然行為舉止都中規中矩,還曾經統領三軍為朝廷立下過汗馬功勞,而且是皇後娘娘唯一的子嗣,但過於孤僻的性子使得他和整日遊蕩的夏侯崇寧一樣不討夏侯應天喜歡。
再反觀另外一邊,右邊正對夏侯崇寧的位置也是空的。
後宮的事宜靈霄無從得知,但缺的那位妃子是什麼人她還是大抵清楚——柔妃娘娘。她是她和夏侯崇寧的大媒人,靈霄自然對她的缺席一目了然。看來皇上的確對這位年方十八的柔妃娘娘寵愛有加,竟是許她坐在皇後之下的位置。
也正是因為如此,夏侯崇寧才能因為建言夏侯應天到杭州微服私訪,讓夏侯應天得機認識柔妃而被封王;而她,才能用小小一根銀針和幾杯花茶換來一段世人或稱羨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婚姻吧。
無妨,反正聖命難為,她也阻止不了別人想什麼說什麼,不如坦然麵對自己寧王妃的身份。
不動聲色的在心裏把周遭的形勢思忖了個遍,靈霄欲行叩拜大禮。
夏侯應天念她雙腿不便,許她不用起身,“今日家宴,不必太過拘禮。”
靈霄坐在輪椅上,謝過夏侯應天的恩賜,再盈盈向在座各人施禮。之後,夏侯崇寧把她推到了右邊最尾端的空地,而後才走到左邊自己的位置坐下。
此舉博來了皇後的讚譽,“寧王真是細心之人,將王妃照顧得細致周到。”
夏侯崇寧理所當然的回道:“王妃美貌傾城,又心性善良,自然值得崇寧用心對待。”語畢,滿眼愛意的凝視著靈霄。
靈霄感覺有兩團火苗從對角的方向射在她臉上,抬起頭來就看見夏侯崇寧旁若無人的盯著她看,他一向行徑大膽,不理常人眼光,做出這般行為倒也不足為奇,但怎麼也該考慮一下被他拖下水的她的感受吧。她個性喜靜,生平最厭煩的事就是引人注目。
雙眼含著怨念的瞪了夏侯崇寧一眼。
但看在旁人眼裏卻是含羞帶怯的嬌斥。
連夏侯應天都捋著胡子對夏侯崇寧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哈哈的樂言,“看到寧王和王妃如此恩愛,朕就放心了。”
皇帝都說話了,底下的妃嬪和皇子自然要跟著附和,夏侯卓然和夏侯尚戎恭喜夏侯崇寧娶到了如花美眷,各位娘娘賀喜靈霄覓得了如意郎君。
一番話說得夏侯卓然心花怒放,拿起酒壺就要和各位弟兄開懷暢飲,好似當真一夕之間就迷戀靈霄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靈霄不比夏侯卓然,沒有逢場作戲的天分,隻能對著眼前這一張張貌似真心祝福實則在心裏不齒的痛罵她和夏侯崇寧離經叛道同時想要看殘妃和邪王共同生活會發生怎樣的笑話的笑臉盡量擠出自然的笑容去回應。
夏侯崇寧酒過三巡,興致更高,靈霄卻覺得她的臉都要微笑僵了。
這時候,婉清宮的宮女葉荷來報,說柔妃娘娘掛念靈霄泡製的花茶,懇請夏侯應天恩準靈霄前往婉清宮與柔妃娘娘會麵。
夏侯應天滿口應允,還殷勤叮囑靈霄小心照顧好柔妃娘娘。
靈霄行禮告退。
被葉荷推出禦花園那一刻,她覺得鬆了一口氣。
靈霄那時候怎會想得到,真正的好戲這才剛剛開鑼。
柔妃娘娘藺心柔是江南富賈藺薑的女兒,前年皇上微服出巡的時候在西湖邊上巧遇泛著一葉輕舟遊玩賞景的她,一見傾心,之後便帶回皇宮冊封為妃,入住婉清宮。
靈霄到達婉清宮的時候,柔妃娘娘已經命人在涼亭裏準備好了點心和水果,都是些靈霄沒有見過的稀罕之物。
柔妃娘娘倚坐在石凳上,眺望遠方,微風拂起她金絲銀線刺繡的華袍,暖陽照射在她的周圍,是一幅天人合一的景象,美麗不可方物。
靈霄在葉荷的攙扶下起身行禮,“臣妾參見柔妃娘娘。”
在夏侯崇寧麵前,她從未使用過臣妾這兩個字,先前在禦花園的時候,皇上格外施恩她也沒有如此自稱,現在在柔妃麵前說出這兩個字,靈霄是滿心的別扭,但自口中說出來聽在耳裏卻沒有任何異樣。
靈霄心想,當真是近墨者黑,這才一天的工夫,她便學會了夏侯崇寧的表裏不一。
柔妃聽聞她的聲音,回過頭來,輕輕抬了抬手,“不必多禮。”舉手抬足間盡是風華無限。
念及靈霄腿腳患疾,又賜她坐下說話。
靈霄謝過恩,柔妃屏退了伺候在左右的宮女,輕移蓮步走到靈霄麵前,略有不滿的責備,“你這丫頭,不是說好了要喚我姐姐的嗎?”
靈霄漾出一個與在禦花園裏完全不同的笑容,“臣妾不敢。”這次說得更順口了。
柔妃板起了臉,“還臣妾前臣妾後的,怕我不知道你新婚燕爾啊。”
柔妃用了一個我字,就代表此刻她不是以柔妃娘娘的身份在和靈霄說話,自然靈霄也不必拿寧王妃的身份來回答。
“姐姐見笑了,靈霄不也是怕這宮中繁文縟節太多,壞了規矩,給寧王招惹了麻煩。”前麵幾句都是她的真心話,最後一句嘛,隻是隨口說說而已。
柔妃見她改了口,轉為笑顏,將就著靈霄身體的不便在涼亭外的石欄杆上坐下,先打趣了她一番,“瞧你為寧王考慮周詳的樣子,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而後才執起她的手關切的問道:“怎樣,他待你可好?”
靈霄嘴角擒了一抹初為人婦的溫婉笑意,“王爺是憐香惜玉之人,自然對靈霄極好。”隻不過他憐香惜玉的方式比較獨特。女人心,海底針,他在她身邊放了三顆深藏不露的針,還故意裝出一副體貼嗬護的模樣,讓她們妒忌她,甚至是憎恨她。
靈霄可以想象以後她在寧王府的日子,恐怕將不得安寧了。這大概就是夏侯崇寧昨日白天裏不循常理和她成親,晚上又在她的房間裏擺了一副棋局,自己和自己對弈到天亮的用意吧。他在抗議皇上賜了一個殘廢的王妃給他,同時懲罰她這個不讓人待見的存在。
隻是,這個中內情她自己清楚就好,無需說與別人知道。且不說夏侯崇寧戲分做得足,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就算有人相信,大概也隻會換來一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安慰。
不如成全了夏侯崇寧裝出來的恩愛假象。
柔妃也是被這假象唬弄過去了,她睨視靈霄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樣,略有感慨,“外麵都傳寧王是個不定性的人,當初我還擔心給你賜婚的提議是否會害了你,如今見你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靈霄覺得柔妃的話裏有幾分惆悵的味道,但她隻當她是在為她煩憂,未曾想得太多,於是寬慰道:“姐姐不必為靈霄掛懷,倘若王爺愧對靈霄,靈霄還有母親可以訴苦,父親為我出頭,倒是姐姐,一個在在這深宮之中,連個體恤知心的人都沒有,什麼事都得靠自己,真是難為了姐姐。”
柔妃聞言傷感不已,“進宮這兩年,我早就學會認命了。雖然我時常想起你我小時候吃過的冰糖葫蘆,玩過的泥人玩偶,卻也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那些隻能是永遠深埋的記憶,不會奢望太多。”
柔妃的話感觸很深,靈霄聽在耳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靈霄小的時候燕忠曾任杭州巡撫,與柔妃的父親藺薑相交甚密,兒時的靈霄和藺心柔自然沒少在一起玩耍打鬧,也算得上是一對好姐妹,但燕忠官任禮部尚書搬來京都以後,燕藺兩家的來往就減少了,靈霄和藺心柔也沒有再見過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