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原是一風塵女生的孩子,從小吃遍苦頭,十三歲那年媽媽要讓我接客,我逃了出來,如果不是遇到小姐,我早就餓死了。我當時就發誓我的命就是小姐的。”玉兒哽咽的說著:“小姐,我是真的為你高興。你幸福了,奴婢就幸福了。”
皇宮此時正是燈火通明,夏侯元超抬頭看天,天很黑,失蹤的燕王是否也蟄伏在這一片黑暗中的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隻要一不留神就會把他們吞噬殆盡。
其實,從很早之前,他就很想和夏侯完亮一決高下。真正的,也是堂堂正正的。
可惜,每次燕王似乎都占了上風。
每一次他還沒有出擊,燕王就已經鳴金收兵。
那是一種語言無法形容的情緒,是憤恨中生出的一絲無法抒發的遺憾。
遠方,煙花燦爛,普天同慶,是姚後一如既往的風格,奢侈、鋪張,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宴也能如此揮霍。
走過禦花園,他突然止住了腳步。
前方領路太監察覺異響,疑惑地回過頭。“王爺?”
他打了個手勢,下人不敢有違,接過太監手裏的燈籠,揮退伺候的宮人,“下去吧,本王自認得路。”
宮人不敢違背他的意思,但還是懼怕皇後鳳儀,顫顫悠悠地叮囑一句:“皇後娘娘在等著,王爺您看……”
他歎道:“本王明白,自不會為難你們。下去吧。”
聽到這句話,宮人似乎略略心安。猶猶豫豫的退了下去。
禦花園還是老樣子,和父皇在世時沒有太大區別。夏侯元超手持宮燈穿過堆秀山,腳下踩著枯枝的聲音,沙沙沙,一下下落在心頭,記憶猶如泛著黃的舊紙一頁頁翻起。
曾經,他也一手提持宮燈,一手拉著妙蓮,登上了這座堆秀山。那時他們還小,華陽姑姑還在世,經常帶妙蓮來宮裏玩,他長的俊,她生的美,姑姑總不免扯著他們取樂,說他們是王母娘娘座下的金童玉女。小兒女害羞,一聽這話都統統低下頭,不敢再去看對方的臉。他那時雖低著頭,但心裏著實是歡喜的。於是用眼角偷偷去看她,隻看到羞紅了的耳根,和她手上扭得快斷的絲絹。
後來再取樂,她就急,有一次還急的要哭,他看著沮喪了好久。
後來是怎麼好的?
沿著石階往下走,台階盡頭是一處被桑柏覆蓋的小路,元超伸手撥開擋路的樹枝。
啊,他記得了。
他帶著她春天去放風箏,夏天撲蝴蝶,秋天抓螢火蟲,到冬天的時候就已經是兩小無猜的小兒女了。
到了。
麵前是一個一人粗的鬆柏。夏侯元超走上前,摸索著樹身粗糙不平的表皮。他微皺眉,他記得在這個位置啊,怎麼沒了?難道他記錯了?
應該不會。
然後在某個位置,元超頓住了,臉上緩緩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
就是這裏,沒想到還在。
這他舉著她握著匕首的手刻下的字。
手碰觸上麵的字跡。
字還在上麵,可鬆柏已經長大,字已不是當初的高度,難怪找了好久。
“樹木會長,說不定哪天一個雷劈就死了。蒼木刻字,也不知能留住幾年?”那時,她傾身摸著樹身緣的刻字感歎。
“無知小女子,休要胡說。幾年?鬆柏可活千年!這今後,你我的名字定當能一同跟著它地老天荒。”那時他是這樣笑著回答她的。
“啐,也不害臊。誰說要和你地老天荒。”
“我明明說的是名字,你以為呢?莫非是姑娘春心萌動,那要不我明日就向父皇奏稟及早冊妃好了。”
“誰春心萌動了!冊妃?我才十三歲!你還是堂堂楚王,一樹梨花壓海棠,自己也不害臊。”
“過幾年還不是一樣。始終都是我的。”
果然,他還是忘不了這些。
記憶中的甜蜜、記憶中的傷痕,就算是懷著滿腔怨恨,抱著必死的心來到這個兆京,他還是以前那個軟弱無能的夏侯元超!
夏侯元超一拳擊中鬆柏,婆娑地震下幾片落葉。
這樣不行!
這樣不行!
“王爺,王爺?”遠處一聲聲焦急的呼喚此起彼伏,把元超從遙遠的懷念裏震醒。他順著來時的小路走出去,果然見到方才的宮人還躊躇在原地等他,乍一看見他,臉上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元超心下不喜,微一皺眉,不悅道:“不是讓你下去的,本王知道路。”
宮人擠出諂媚的笑,小心翼翼解釋道:“皇後娘娘的吩咐,奴婢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