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痛苦深淵
精疲力竭的跌坐在荷塘邊,方才和姚後說話似乎已耗盡全身的力氣。東風漸遠,水光映照出她蒼白的容顏,水麵被風吹漾出一圈又一圈逐漸擴大、又隱逝在水麵的漣漪,飄浮不定的波浪就像她倉惶不安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她緊緊繃起的手腕被人握住,那人一把將她拉起,隻因這一個動作,她額上的汗水就似小溪般蜿蜒而下。
“你還瞞了我什麼?”夏侯元超握著她拉近自己。方才她與姚後說話,他來的晚了,沒聽到全部,但也足夠猜的大差不離。“是她逼你嫁給了申侯。”
“是。”她的視線越過他肩頭,落到不知名的遠處,“你還想知道什麼?”
濃重的荷香裏,她蒼白的臉上兩道未幹的淚痕尤顯突兀,一直企圖豎起冰冷心房的大慶楚王有那麼一刹那,感覺到一陣來自左胸的,疼痛。
甘泰四十六年,老邁的天子終於在在位的第四十六年找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契機,拔除了一直壓著他不放的兩大勢力。楚王大勢已去,倉惶出逃,留下一位貌美絕倫的妃子。
“父親要我嫁給申侯。”
沈相好權,當年夥同燕王逼得楚王走投無路,可轉眼間老皇帝又拔了他依靠的大樹,燕王也倒了,笑到最後的卻不是城府深沉的老皇帝,而是妖媚狠毒的太子妃。見風使舵,為官者的本色,新進封的皇後有一個好色的哥哥,於是沈相又賣了一次自己的女兒。
“我本不願。”一道道捉拿楚王的兵符,老皇帝盼了二十年怎麼也要斬草除根。捉到楚王隻是時間問題。她原本已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她虛弱地靠在池塘邊的一把石椅上,被經年折磨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連笑一下都沒有力氣,嗓音低啞:“然後,父皇死了。”
老皇帝隱忍二十年才等到吐氣揚眉的一天,正應是一舉另立太子,以正朝綱的時機。古稀之年的天子打算利用僅剩的時間廢掉癡癡傻傻的太子,可惜,年邁的老皇帝始終沒能等到心愛的兒子繼位。
繞過麵前的石桌,男人背向而立,看著亭子上方掛著的牌匾“水天一色”,原出自自己的手筆,隔了多年,原來還在這兒。
他知道。
他和阿九能順利到達北地,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派人捉拿他們的父皇突然駕崩。那時他沉浸於娘的死和遭她的背叛的巨大痛苦中無法自拔,根本沒去多想。他老邁的父皇隱藏了一輩子的心機,為何最終還是讓傻太子登上了皇位?
“那遺詔是假的。”她垂下頭,用力撫平衣袖上的折痕,“你的父皇是被毒殺的。”
武帝的死因撲朔迷離,有人以為他是被兩個不孝子謀反氣的一命嗚呼,可經驗老道的醫官憑著半碗喝剩的藥汁下了定論:是被人毒殺的。
“是姚後。”
太子是傻,可他有一個精明的妃子,年輕的太子妃自然不願拱手相讓未來的皇後寶座。一碗毒藥送進了皇宮,老皇帝一世城府,卻不想最後栽在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女娃手上。
“她怎麼會讓你知道?”他回過頭,口氣因心中的猜疑而沉重。這段隱秘的秘史,姚後不可能讓她知道,除非她是一個死人。
“她當然不會讓我得知,她沒有留下任何把柄,是我猜的。”她抬起頭,一張蒼白的臉整個都露在白日之下,不知為何,他不想見她此時的表情,轉開了視線。
“她說過會救你的命。”隻要她嫁給申侯。
那個蓮香遍布的下午,“沈妹妹,楚王的命就看你的了。”至於之後的種種,她想他不會想知道,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也不願讓他知曉。
“她連父皇都敢殺,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這世上最可怕的人就是不擇手段的人。因為他們的心是冷的,血是冰的,他們不擇手段,因為他們無所顧忌,所以最可怕。
她看著他,充滿懇求,“這兆京你本不該回來。”
他大笑兩聲,充滿自負:“我有十萬大軍駐守城外,還怕她一個區區婦人?一人一口吐沫就能給我把皇城淹了。”
“不,”她急切道:“各家兄弟都對這皇位虎視眈眈,你一旦開進大軍,她立即可以以謀反之名抓你,她宣召你一人入京就是想把你當作人質。”
“她若敢這麼做,我必然撕破臉皮,到時這皇城就易了主。”他冷笑。
“那時你焉有命哉!”心中大急,口中頓時一甜,她抬手擦去嘴邊的血絲。
他狂放大笑,“入了兆京,我就沒有活著出去的打算!”
她頹然放下手,腦中脹痛,隻覺得身體搖搖晃晃,“原來你這麼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