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蓮花依舊
斑駁的漆門紅柱,門匾上“楚王府”三個字已被歲月磨蝕了痕跡,辨別不清。隻有那十裏荷塘裏開遍的蓮花才依稀看得出這裏往日的崢嶸。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沈妙蓮歡喜地回過頭,因為緊張不敢直接去看那人的臉,隻得看著腳麵,可卻在下一刻驚恐地瞪大雙眼。
一雙鏽金紗鞋踏在軟草裏,然後是身子,女人唇上的胭脂很豔,象是隨時要隨著她輕啟朱唇的動作,滴下來,化作淒厲豔冶的一滴血。
“瞧你這歡喜的樣子,難道以為是他來了?”
她驚恐地答道:“皇後娘娘?”
姚後執起她略顯僵硬的手,溫柔道:“都是自家姐妹,哪來那麼多禮數?以前不都叫我姚姐姐嗎?你那張小嘴甜的呀,都叫到本宮的心坎裏去了,現在怎麼不叫了?”
她隻有改口:“姚姐姐。”
姚後笑了起來:“隻是我是該叫你弟媳還是嫂嫂?你是楚王的妃子,是本宮的弟媳,可好像又是嫁給了本宮的哥哥,這不又成了我的嫂子?這可難為到本宮了。”她摸著發髻邊的金鳳,道:“還是沈妹妹吧,省得分不清。”
然後問她:“你見過楚王了?”
沈妙蓮知道自己不能害怕,但身子還是本能的發抖,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
姚後見她那樣子,又笑了一聲,“我又不是老虎,沈妹妹怎就這麼怕我?”
她依然不敢開口說話。
姚後歎了一口氣,伸手從荷塘裏折下一朵蓮花,“難為了妹妹,這麼一大池子蓮花竟照顧的這麼好,偏偏人家不領情。姐姐是過來人,知道你傷了心,特地來看看你不要又想不開了。”
她下頭,嗅著手中的蓮花,“我見過楚王了,六七年沒見,沒想到仍然還是那麼俊美,我看那北地的女子都該為他著迷了吧。我們這楚王啊,單是相貌在這群兄弟中是沒的說的,就這心那,怎麼就變得那麼快?”
把蓮花放到水麵上,她轉頭盯著沈妙蓮秀美的臉頰,問她:“你猜他說了什麼?他竟然說你與他毫不相幹。沈妹妹呀沈妹妹,姐姐為你不值。你為他吃了那麼多苦,他一點也不知道,如今還不管你死活。你說,他們姓夏侯的是不是都是一副鐵石心腸?”
她克製著簌簌發抖的身子,開口向她乞求:“姚姐姐,我求求你,放過元超吧,我什麼都聽你的。”
“放過?”姚後好笑地看著她:“好妹妹,如今可是他不肯放過我呀?我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還以為他是個軟骨頭,原來最會隱藏的卻是他。這不,小施伎倆就弄得那位又和我生氣了。”
每次隻要一看到姚後的笑,沈妙蓮的心裏就止不住的寒,她慌忙道:“姚姐姐,我什麼都依你,你不要生氣,隻要你放過元超,你要什麼都行。”
姚後搖了搖頭:“當年為了救他的命,你用自己的孩子和華貴妃做交換。為讓他順利逃出兆京,你用自己的命和我做了交換。沈妹妹呀,不是姐姐不肯幫你,隻是你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如今你又能拿什麼來交換呢?”
沈妙蓮死死咬住嘴唇。此情此景,像極了六年前,彼時的自己也是這般淒惶,華貴妃拚著自己的性命救下了元超,她用命放走元超,可是武皇帝布了二十年的局,怎能就這樣甘心?
一道道捉拿楚王的兵符就像一道道催命符,她心急如焚,卻不知向何人求救。正不甘就此絕望的時候,突然有嬌客臨門,來自太子府。
那情景她到如今都記得一清二楚。就在這池塘,當她就想如此了斷殘生為元超陪葬時,當時還是太子妃的姚後站在滿池蓮花前,慢慢地回身,她說:“沈妹妹,楚王的命就看你的了。”她說話的口氣平淡,如同在談論今日的天氣,就這樣輕飄飄的把自己送入了痛苦的深淵。
涼意從手掌蔓延到整條臂膀,把她從蒙塵的過往裏震醒。
“他說他不在意你的死活,你說會不會是假的?他們姓夏侯的總愛說假話。”話說到這裏,姚後彎下頭,在她耳邊神秘地壓低聲音:“你說,我要是殺了你,楚王會不會痛不欲生呢?”
“不會的!”她斷然搖頭:“他不會的,娘娘不要白費氣力,我的命他不屑一顧,他不會因為我有絲毫顧忌。”
“是嗎?我怎麼覺得沈妹妹也開始說謊了?”姚後慢慢咀嚼著她的話,突然捏住她的下顎,迫使她抬頭:“那年,你求我放過楚王,我沒有。後來,你又求我放過你,我也沒有。你知道我為何沒有放過你們嗎?”
沈妙蓮艱難地搖頭。她也不明白為何姚後總是和自己過不去?
姚後的眼中充滿恨意:“因為我恨你們。什麼情比金堅,什麼鶼鰈情深,你們越是幸福,我就越恨!”她愛的男人太無情,所以她恨他深情的兄弟,她更恨這個得到幸福的女人。
抹去她驚恐的眼淚,她的語氣已然平靜,溫柔的笑了笑:“好妹妹,哭什麼?你日思夜想的人不是已經回來了嗎?要和他好好的,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