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太子贈天珠
水桶浮上,我按下,汲入大桶的水。我已經嫻熟地知道,要怎樣去打水,一次就能汲夠大半桶的水。清泠泠的水暢快地流著,奔跑著,我想我要有它們這般的無思無緒就好了。
背後一股子冷冽的氣息襲近,似乎有一種讓人心驚膽戰的感覺。
我轉過身子,看到那青黑著一張俊臉,渾身冒著怒氣的男人,是太子。他半眯的眼裏,透過那半是透明的眸子,那種如刀一般的寒光和霸氣、怒氣,讓我頭皮發麻。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讓他那麼生氣呢?緊抿的薄唇上的朱黑之色讓我害怕。
我趕緊施禮,“奴婢叩見太子,太子金安。”
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大早的,他會出現在這裏,而且,看起來還這樣生氣,不,不是生氣,是怒火衝衝,要把人都燃燒了一樣。我想,他怒火騰騰,我是越來越感覺到冷了。
他不叫我起身,我也不敢起身,跪是無所謂,可是,在他鋒利的眼神之下跪著,我真的覺得周身不安,像有什麼要爆發一樣。
“奴婢叩見太子,太子金安。”過了好久,我又說一次。
“金安?”他兩個字吐出唇齒,那般地冷入人心。
下一刻,他就抓住了我的發,往背後一扯,讓我的臉對著他的怒火。我不敢這樣正視他,他是太子,而且,看上去真的不能正麵看,他很生氣,冷怒的眉目太讓人承受不了。
“你這個騙子,你又撒謊。”猛地一扯一放,我往後倒地,後麵是水溝,人的本能就會伸出手去拉一些東西,好讓自己不摔倒。但是他是太子,我不能碰不能抓的。我一咬牙,任憑身子騰地跌落水裏。
冰冷的水馬上覆蓋我所有的感官,秋晨啊,這水讓我直發抖。
我卻不敢起來,站在那裏,慢慢地適應了那種冷冷的溫度。
他走上前逼視著我,“為什麼你這大膽的東西總是騙人?”
騙人,我騙了誰了嗎?我搖著頭,“奴婢不敢騙太子。”我連冷宮都沒有踏出去,如何騙他?要定個理由,也要能把他、把我說服啊。他並不是一個不通情理的人,從那天晚上幫我救梨香開始,我就覺得他是一個麵惡心還善的人。什麼也不說,卻還會去做。
“倪初雪。”他吼叫著我的名字,“我最恨別人騙我了。”
我也不喜歡騙人好不好?自然地,這些話我是不能說出來的。
晨風一吹,讓我更冷了,有些發抖,有些驚恐地看著他。
“倪初雪,你說你是宮女,為何昨天晚上沒在秋菊院看到你?”他終於憤怒地吼了出來。
唉,真是冤枉啊,我很是無奈地說:“啟稟太子,昨天晚上寧妃不舒服,我就在這冷宮裏侍候了一夜沒有回去。”
這個太子,真是讓我感歎,為什麼他會到秋菊院?而且,一早還來了冷宮,要質疑我,生我的氣,他不是說我長得一般般嗎?我是沒有那種飛上枝頭的感覺,覺得他的眼裏看著我,似乎會生出一種柔情一般透過我的眸子看另一個人。
是什麼樣的感覺,從我那天偷偷在洗衣池裏衣衫半褪地背著他,他就對我重視起來。
“當真如此?”他的氣有些冷傲,卻少了一些淩霸之氣。
我看著他的眼神,慢慢去褪了他的氣,我覺得不可思議,這個男人,說風是風,說雨是雨,還真是讓人很難接受。我對他的感覺還好,如果,他可以不那麼衝動就好。
不過,他不是常人,他是太子,地位何等的尊貴,我如此看他,已是大不敬了。
我低下頭,“是的,太子,昨天晚上,奴婢一整夜都待在冷宮裏,是因為有些事……”
他冷哼:“你不必跟我說,倪初雪。”
我心裏有些笑意,太子真是……嗯,太直接了,剛才的一瞬間,我是想到了,請他再幫一次,不是很好嗎?所以我說話,說一半留一半,太子心思聰穎,馬上就知道了,卻是冷冷地打擊我。我覺得,我和他不是一個天一個地,而是,可以很輕鬆地說話。
在他的示意下,我爬上了草地,滿身是水,衣服貼在身上,極是不舒服。
我看著太子,我有些頭大,我能不能走?但是我想走。寧妃要是醒來,發現陳嬤嬤頭上的傷,會問她,會難過,如果我不在她身邊開解一下,她一個推窗,就什麼都完了。
“太子。”我硬著頭皮恭敬地說,“奴婢先去做事。”在這裏大眼瞪小眼嗎?不,我豈敢瞪他,男人有的眼光可不能挑戰,不然,怒火會越燒越旺。
“就這樣?”他看著我的濕衣服。
當然隻能這樣了,他不要太火爆就好了,真的是挺冷的,我磕了一個頭,“奴婢先告退。”
我提起兩桶水,從容地套上繩子,彎腰要擔起。
他卻開口了:“剛才你想要說什麼?”口氣鬆了很多。
我心中有一種雨停雲散的感覺,有些喜悅,太子剛才一句話拒絕我,我自是不能說下去,現在又問我想要說什麼。
笑容一定躍上了我的眉眼,我恭恭敬敬地跪下,“奴婢想請太子賜一株天珠給奴婢。”
他皺起眉,“什麼是天珠?”
“一種小植物,綠毛毛的葉子,紫色的小圓珠兒,奴婢很需要。”我誠實地說著。
“你要來幹什麼?”他的眼神依舊讓人不敢正視,一淩厲起來,那股子的寒氣和魄力,有著讓人臣服和害怕的氣勢。
他的身上,一直就散發著霸氣淩然、洞察冷厲、養尊處優的氣勢。
我自幼性情就隨然,並不多去在乎身份地位的東西,對著他,我並沒有覺得不可接近,或是膽小如鼠。
“寧妃的小院落裏,有一株天珠,是寧妃最喜歡的,她每天都會問奴婢,怎麼怎麼樣。可是在下了大半夜雨的那一天,那株天珠讓人連根拔起,枝斷珠殘,寧妃不能受什麼刺激。寧妃院裏的嬤嬤昨天出去求天珠,滿頭是傷回來,我不得不留在冷宮裏侍候了一夜。”順帶,連昨天晚上的事都說個清清楚楚,免得又說我騙他。
他眼裏有些厭惡,必不是厭惡我的,而是厭惡宮裏的是非吧。讓人連根拔起,何等的一個狠。明明進了冷宮,要出去,真的是遙遙無期,連她精神上的寄托之物,也不放過。
就因為那天張禦醫來把脈,說寧妃身子大好,就讓人注意上了。
冷宮,卻也不是安寧之地啊。
多少眼睛,暗裏看著,那,我和太子在這裏說話,豈不是讓人也知道了?我頭皮一麻,下一個,會是我嗎?而且,他還不客氣地說了出來,找了秋菊院。
唉,我想想,真是頭大啊。我並不想因為這些注意而讓人對我好,那自然是有人要算計著我的,我討厭那種暗來暗去的手法。倒也不會天真地以為,這是一種好事。
“天珠。”他喃語著,“那倪初雪,我給你尋來天珠,你怎麼報答我呢?”
我一驚,還要報答的嗎?能幫就幫啊,可是我和他,畢竟不是朋友。
我搖頭,我不知道。太子什麼都有,要什麼報答啊,我窮得隻能給他磕頭。
我給他先磕一個頭,“奴婢謝謝太子幫忙,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兩個字還沒有說完。
他就一瞪我,咬牙切齒地說:“廢話。倪初雪,看來我不幫你,還真是心裏會掛著這句話了。”
我心裏暗暗地笑,嗬嗬,我先謝了再說。
太子是宮裏的大人物,一株天珠而已,我想,沒有什麼辦法弄不到的,他可以不認識,但隻要他一聲命令,多的是人給他送來。
尊貴的太子啊,我覺得他真是很好,很好的一個人,就是太暴躁了一些。
他也必是不拘禮的人,也沒有說什麼呢,就直直地走了。
真是夠寡言的,我卻是高興的,他有辦法,他可以幫到我了,我太高興了。他是夠奇怪的,怒火衝衝來找我,然後又這麼好說話,他真的奇怪。
我抬頭看天色,變幻莫測的雲彩也是這般輕飄飄,看風,風也是輕快的,看樹,滿頭的枝翠輕擺,至於秋菊院他攪起的風波,我也不在乎了。
我也知道,當這事讓人知道之後,我,便會被她們探視了。
罷,我倪初雪在宮裏,循規蹈矩,不做錯什麼,每天就在冷宮,還有什麼風波不成。
我一身濕淋淋地回去,滿臉是笑,但是卻不敢告訴陳嬤嬤。要是宮裏沒有天珠,太子有權也沒有辦法,到時又是失望,倒不如不要給別人希望,等看到了天珠再說。
而且要從何說起呢?說我認識太子,說太子幫忙嗎?我一個宮女啊,怎麼會認識這些人物呢?都不知道要如何說起,是福是禍尚不知。
所幸太陽升起的時候,又開始熱了起來,衣服也慢慢地幹了,陳嬤嬤的額頭上包上了一塊黑布,寧妃娘娘問起,便說是感染了風寒,怕風,也不進裏屋。
寧妃,活得很無知,是可憐,也是幸福。
我一個上午就開始期盼著太子快點來,就怕寧妃不經意的一個眼神啊。
可是,我等到夕陽西下,他還是沒有來。
不是答應我了嗎?還是,找不到?我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剩下的又是歎氣了,無可奈何的時候,不可阻擋的時候,寧妃就隻能傷心一次了。
天一黑,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就回了秋菊院,宮女們都拿異樣的眼神看著我,我朝她們笑笑,拿著盆子去洗臉擦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