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破雪啊,最乖,最聽話了,不過等你出去,你要叫他皇子哦。他排行第十七,叫樓破雪,好不好聽?皇上好喜歡這個名字的,就把這兩個字賜給了我們破雪。”
我有些吃驚,沒想到寧妃娘娘這般虛弱的身子,也曾生育過,還是個皇子,那就可以想得出,她以前必是風光無限的。
可是就算是生兒子又如何呢?寧妃娘娘還是一樣的孤獨,一樣的獨守冷宮,皇上不會再來見她。隻有想到她兒子的時候,她臉上才浮現出一種為人母的驕傲與慈愛。
“好的,娘娘,我們就畫十七皇子。”皇上的血脈何其的多,一個兒子,也不算什麼。
她眸子含笑,努力地回想著說:“我的破雪啊,他的眼睛可漂亮了,圓圓的,很有神。昨天我似乎感覺到他來看我了,可是我沒看到。他好小啊,他走路都不穩,摔倒也不哭。初雪,”她抬起頭,一臉的哀傷,“我要快點好,我要出宮去看著我的破雪,如果他哭,我也可以在他的身邊扶著他一把。”
我心裏有些哀傷,“是的,寧妃娘娘,好起來了,就可以出去了。”我隻能如此安慰,我怕她會嚷著要去看天珠,我盡心盡力地做她所喜歡的事,我要她把天珠給忘了,就不會想著去看。
天下間父母最關心的,永遠是自己的孩子,一談起這個,她倒也沒有再說去看天珠,她的眼神似乎回到了從前,我認真地描繪著她腦中的十七皇子樓破雪的樣子。
畫出來了,有幾張,一張是小小的,還是個小孩子,有一個是他五歲左右的,還有一張是六歲左右的,她的記憶也就到這裏為止。
是個漂亮可愛的小男孩,和小靜差不多,我卻悲哀,寧妃娘娘記得十七皇子多少歲,但是他現在的樣子,卻是描述不出來了。九歲的孩子,已經是個大小孩了,為什麼她這幾年都不曾有記憶呢?十七皇子也曾來看過她啊,我知道的,是七皇子來的那一次,寧妃睡著了。
中午的時候,我侍候著寧妃娘娘喝藥。習慣了午睡的她,沉沉地睡去。她睡得舒坦,根本就不知道外麵的幾重天。令我擔憂的是,陳嬤嬤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我趁著寧妃小睡,去挑了水,也不敢走遠,就在院子裏洗了衣服,我神經豎起來,我就怕她突然推窗,看見那不複存在的天珠。
這大概真的會要了她的命,她如此的虛弱,不堪一擊。
我的一顆心,一整天就沒有再放下過,到了傍晚,月色下沉,寧妃正在用晚膳,皺著眉頭,“為什麼陳嬤嬤還不回來啊?”
我也不知道啊,可是,不能讓她操心。
“寧妃娘娘,陳嬤嬤……”我真的想不出理由。陳嬤嬤去哪了呢?為什麼還不回來?這真是急死人了。幸好天黑了,寧妃就算推窗也不會看到天珠不見了。
正在我難以回答的時候,外麵的門輕輕一響,我放下心,“寧妃娘娘,是陳嬤嬤回來了。”不知道她有沒有帶回來好消息。
可是很久之後,她都沒有進來。
寧妃娘娘問:“陳嬤嬤,你怎麼不進來啊?”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地傳來:“娘娘,嬤嬤染了點風寒,就不進去了。”
她垂下臉,有些歎息,自言自語地說:“我這破身子,一點什麼病都怕。”
“娘娘,沒事的,娘娘用過藥早點安睡,明兒個早上,陳嬤嬤就會好多了。”
她倒也聽話,喝過大碗的藥之後,就上床。
看她安睡,我才悄悄地走出院子。清亮的月色如水一般的溫柔,幽幽的月光下,我看到陳嬤嬤坐在地上,她的頭上,滿是什麼東西,我走近,竟然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嬤嬤。”我吃驚地叫。
她卻搖搖頭,“噓,別吵到寧妃娘娘,她可喝藥睡著了?”
我眼裏有些東西掉了下來,燙燙的,使勁地點點頭,“寧妃娘娘一天都很好,睡著了。”
為什麼她會滿頭的血?為什麼她想辦法,竟然是想到滿頭是傷?開口的第一句,就是問寧妃娘娘如何。
“初雪。”她哀老的聲音響起,“今晚我大概不能侍候寧妃娘娘了,你留下來侍候她吧,你也要學著晚上侍候她了。”
“嬤嬤,我不要。”不是我不肯,而是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娘娘會難過的,嬤嬤。她已經習慣你了。”
“人老了,總是要去的,扶我到那間小雜房裏。”
我扶她到那裏坐著,點上燭火,燈光下,那觸目驚心的血,滿頭都是,她的腳還是顫抖的。我心裏酸痛,“嬤嬤,怎麼會這樣?”頭破血流,我連擦拭都害怕。
“什麼都不要問,初雪,我竟然幫不到寧妃,這可怎麼辦啊?”她閉上眼,一串串淚從老眼上流了下來。
“嬤嬤,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嬤嬤不要太操心了,如果娘娘看到嬤嬤這般,豈不是更傷心?嬤嬤你在這裏休息著,今晚我守著寧妃娘娘。”
為什麼她寧願到處碰壁,碰個頭破血流的,磕頭磕得連站都發抖,還是不讓我去找林司記幫忙?她們之間,必是有什麼過節。
我隻有感歎,我幫不上忙。宮裏的是是非非,不是我所能明了的。我守在寧妃的窗下一夜,腦子想了整整一夜,還是想不出辦法。
我能瞞得住寧妃一天,兩天,還能瞞得了多少天?
想要再種回一株天珠,冷宮的人,要這些東西,談何容易。
昨天七皇子和十七皇子來了,憑那七皇子語氣裏的關心,或者可以找他的。但宮裏如此之大,我上哪裏去找?我根本就看不到他,也無法見到他,我的身份太低微了,要等他來卻不知是何年何日。
一夜月圓了缺,缺了圓,我守在月光下一夜,任憑薄薄的霧打得淒冷。
我不知道,我一夜未回秋菊院,竟然有人如此地生氣。
那個人,就是太子。
天色尚早,頂著秋涼的晨風,我去挑水,早早地做好這些,在寧妃醒來的時候陪著她,她就不會總吵著要看天珠,昨天她最在乎的是十七皇子,那今天呢?總是瞞不住的,可是,寧妃的身子,真的不能受刺激。
唉,我歎氣,為什麼到了冷宮,還有人不容她於世?
陳嬤嬤負傷而歸,她沒有說去哪裏求,求誰,我也沒有問,宮裏的人,心都比外麵的人冷上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