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雛菊,是宮裏最不名貴的吧,可是,開得很美,每一朵花,都有它們的生命,一草一世界,一樹一天堂。
隻要給它們一點泥土,不論是低下的地方,還是養在玉盆裏,它們都會開出它們的燦爛,開出一片荼靡。
我閉著眼,深深地聞著這安心的香氣。但願我是一株野菊花,也能開得那麼自在,獨自散發著我自個兒的味道,不和牡丹攀豔,不和荷花比清麗,不和玉蘭比清香。野菊花就是野菊花,別的花無法生存的地方,它都可以生存。
就是要這麼堅強,我趴在那石桌上,夜涼如水,伴著那沒停止的簫聲,聞著那淡淡的野菊花香,坐到天蒙蒙亮就去了冷宮。
我在擔心,下了那麼久的大雨,不知道那小院落如何了,隻怕是大雨過後,百花殘傷,那裏的小白花一定會滿院子都是。那紫色的天珠,可千萬不要有事,那是寧妃的命根。
每天一早進冷宮,都能聞到這清冷的味道。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我打著精神往小道上走,遠遠地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在樹林裏跑著,邊跑邊叫:“有鬼啊,昨天晚上有鬼啊。”
後麵有宮女打著嗬欠不耐地說:“這紅嬪又發什麼瘋啊,有鬼怎麼不把她給掐死了?省得讓我們待在這冷宮裏。”
“就是。”另一個和著。
我不想停下來看紅嬪,她的聲音很淒慘,她的樣子我看了隻會很無奈。陳嬤嬤說,紅嬪是因為不太正常,就送到了冷宮。
我對她的事不好奇,冷宮能有什麼好事呢?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酸啊。
我往小院裏走去,輕輕地推開了門,卻看見陳嬤嬤坐在地上,一臉的痛楚,一張老臉沒有半絲血色。
我嚇得趕緊跑過去,“陳嬤嬤,你怎麼了?”
她抬起頭眼神呆滯:“完了,完了,初雪,什麼都完了!”
我嚇了一跳,“嬤嬤,怎麼回事啊?”別嚇我,為什麼說這樣的話啊?
她指指一邊無力地說:“你自個兒看吧。都完了。”
我轉過頭一看,也覺得心在瞬間停了一樣,美麗的紫色天珠,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卻落得滿地都是,殘枝亂葉,四處都是紫色的小珠,連根也拔了起來,還折了好幾段。天啊,這是誰幹的?為什麼會是天珠?
這可是寧妃娘娘的命根子啊。
“陳嬤嬤,怎麼會這樣?”我心裏,生出一股無法說出的痛。
“有人不想要寧妃好起來啊。”她似乎老了很多一樣,用著蒼老的聲音說,“寧妃今天還會看天珠的,怎麼辦?初雪,她會受不了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但是,幹著急,幹看,不是辦法。現在終於明白,她昨天為什麼對我凶了。有人不要寧妃好起來,如果是因為我,我就會和這天珠一樣,不得再存活。
“有什麼需要就說一聲。”我耳中浮現出了林司記的話,眼前一亮,“陳嬤嬤,我去找林司記想想辦法。”
她卻抓住了我的手,很用力,扼得我手腕都發痛,“不許去找她。”
我忍住痛,看著她,她的眼裏,有著一種恨恨的神色,“寧妃的事,都不能去找她。”
“為什麼,嬤嬤?”我不解地說,“林司記說,寧妃有什麼事,都可以找她,她會想辦法幫忙的。”萬不能讓寧妃娘娘看到,她會崩潰的。
“我說不能就不能。”她厲聲說著,“把院子打掃幹淨,讓寧妃娘娘能不出來就不出來。”
我點點頭,“是的,嬤嬤。”
宮裏的事,有那麼多的禁忌,我不能去挑戰。我沒有那個能耐,但是,我真的不想讓寧妃娘娘出什麼問題,她是如此好的一個人啊,為什麼還有人要這樣?
我掃著滿地的落花,滿地的紫色天珠。雙手捧著昨天還開得正豔的天珠,我的心在抽痛著。
我天天照料著它們,別說是寧妃的命根子,我也生出了感情啊。
“嬤嬤,怎麼辦呢?”我好難過。
“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她怔怔然地說著。
我搖頭,“嬤嬤,紙是包不住火的。”
“都是平貴妃讓人做的,都是她。”陳嬤嬤帶著一絲的恨意,“初雪,你現在明白了,為什麼昨天我要那般說你了,不然,今天的天珠,就是你的下場。”
“嬤嬤,我不會怪你的,你說什麼,都有你的原因,可是,寧妃都在冷宮了,為什麼還有人要將她心愛的東西連根拔掉呢?”就因為她的病好轉了嗎?就這樣,也招人恨了,寧妃,她多可憐啊,誰竟然還下得了手?
但是,宮裏的事,焉是我能管的。
“有些事,你不明白。”她看我一眼,“你現在就進去守著寧妃娘娘,讓她不要出來,我去想想辦法,要記得熬藥給寧妃娘娘喝。”她說完,就直直地朝門口走去。
我咬著唇,滿心都在痛,這些天珠,漂亮的天珠,可愛的天珠,種了幾年了才長成這樣,一朝就讓人這樣毀了,這不是一株平凡的觀賞之物,是這寧妃的命根子啊。
我現在也終於知道紅嬪叫著有鬼的事了,大概她看到了什麼。這天珠根上的泥,尚是濕的,定是淩晨的時候拔的。
我也不知道陳嬤嬤的想想辦法是什麼辦法,我卻期盼著她能早點回來,不知道她能不能想出法子。但願她能求到一株天株,再栽回去,寧妃也不會有什麼感覺的。
她在宮裏這麼多年,應該有一些人脈吧!
我心驚膽戰地侍候著寧妃娘娘,果然她又叫著要去看天珠了,那眼神裏純純的渴盼,是對那天珠的重視啊。
我搖搖頭,“娘娘,不能去啊,你身子才好,等更好一些,你想到哪裏去就到哪裏去,也不會隻悶在房裏了。”
“是啊,禦醫也是這麼說的。”她歎著氣,支著腦袋,漫不經心地問,“初雪,陳嬤嬤呢?”
“娘娘,陳嬤嬤去請教張禦醫,要怎麼才能讓娘娘好起來。”我撒謊,我進宮後就不停地說謊。
她點點頭柔柔地笑道:“初雪,陳嬤嬤真好。”
“是啊,娘娘,來,喝了這些藥,陳嬤嬤回來看到會很開心的。娘娘喜不喜歡看小孩?”
“喜歡啊,我們破雪就很可愛,都已經九歲了,很可愛的,初雪,我給你說,你畫出來。”她來了興致。
我不知道誰叫做破雪,不過,寧妃眼裏的光彩,是一種母性的。